长江的浊浪拍打着船舷，溅起的水花散落甲板，赵构缩在楼船的舱内，隔着窗棂望着南岸奔逃的百姓 —— 老的扶着幼的，女人背着包袱，哭喊声混着江风，飘得满船都是。可他不敢停，仿佛完颜兀术的铁骑，像附骨之疽，逼得他透不过气。
此刻的扬州城，早已没了昔日江南第一城的繁华。完颜兀术勒住马，拍了拍虎皮坎肩上的尘土，眼神里满是怒火，追了一路，终究还是慢了。“既然他们敢弃城，这城留着也没用！” 他猛地举起弯刀，朝身后的士兵大喊，“搜！把城里值钱的东西都搜出来！搜完了，烧！”
金兵们像饿狼似的冲进城里，砸开商铺的门，抢走绸缎、粮食、金银，凡是能拿的，都往怀里塞。百姓们躲在屋里，被金兵拖出来，男的被杀，女的被掳，哭喊声、惨叫声响彻全城。行宫大殿里，金兵们竟然翻出了传国玉玺 —— 那方印玺沾着尘灰，却依旧透着帝王气；案上的奏书、战报堆得像小山，有的还挂满墨汁，显然是赵构逃得仓促，什么都没来得及带。
看着士兵们把城里、行宫里的财物陆陆续续搬进大营。兀术冷笑一声，弯刀指向行宫的梁柱：“烧！给我烧干净！”
火把扔了出去，很快，行宫的木柱就燃起了大火。火借风势，蔓延得飞快，从行宫烧到街巷，从街巷烧到城墙。黑烟滚滚，遮住了半边天，昔日画舫凌波、酒旗招展的扬州，渐渐被火海吞噬。这场大火，燃了十天十夜，等火灭时，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木头在风中吱呀作响，像在哭诉这座城的劫难。
战报传到镇江府时，韩世忠正站在渡口的战船旁，江风卷着他的战袍，背影是一股说不出的萧索 。张俊被调去杭州护驾，江宁府到扬州沿线的驻军，全被张俊和刘光世带走，只留给自己四千兵马，守着镇江。
次日清晨，韩世忠的营帐里，烛火还没熄。成闵、唐迎、梁红玉围坐在案前，案上摆着碗冷掉的粥，没人动。成闵见韩世忠皱着眉，半天没说话，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案，酒碗都震得跳起来：“当年你在西军时，天不怕地不怕，多少敌人来了都敢冲上去砍，如今怎么这般萎靡？不就是四千兵马吗？大不了跟金贼拼了！”
韩世忠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疲惫，却多了几分沉重：“当年某只是个武夫，只管打仗，不用管朝堂的弯弯绕。如今身为主将，要顾着弟兄们的性命，要顾着镇江的安危，要顾着陛下的猜忌 —— 顾及的，自然多了。”
“行了！跟我们说话，别文绉绉的！” 成闵不耐烦地摆手，“有话直说，找我们来，到底要做什么？”
韩世忠深吸一口气，声音沉了下来：“张俊和刘光世带走了两万多兵马，镇江守军严重不足。要守镇江，就得号召民众、募集兵马。可你们也看到了，李纲被贬，张所被发配，朝中忌惮有号召力的权臣。为了平衡陛下的猜忌，我想派红玉所部去杭州，辅佐护驾，顺便照看后宫。”
“什么？” 成闵猛地站起来，“本来就四千兵马，你还让嫂夫人带走一队？我不同意！这镇江渡口，就靠这点人守，再分兵，金贼来了怎么办？”
“你怎么不听重点！” 韩世忠也急了，声音拔高了几分，“红玉在杭州，陛下多了层牵制，就不会过分猜忌我私募兵马。如今淮南军民涣散，不尽快收拢，等金贼来了，咱们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
“我听大哥的！” 唐迎立马站起身，他虽话少，却向来信任韩世忠，“四千兵马虽少，但只要咱们上下一心，再募集些民众，未必守不住镇江！”
成闵瞪了唐迎一眼，又看向梁红玉，语气带着几分质疑：“就凭你这个刚过门的妻子，圣上会信你？别到时候没牵制住猜忌，反倒惹了麻烦！”
梁红玉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没半分怯意，声音清脆却坚定：“奴家虽出身将门，也懂些朝堂的道理。只要奴家在杭州尽心尽力护驾，就算圣上猜忌，也能让他知道，相公一心抗金，绝无二意。”
韩世忠接过话头，语气斩钉截铁，“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应对金贼的进攻 —— 金贼离开扬州后，下一步肯定是打镇江。成闵，你去张贴告示，重赏募集船匠，再带人检查渡口的三艘战船，有破损的，赶紧修缮。”
“没了？” 成闵皱着眉，还是觉得不踏实，“就靠这点战船，还有募集的民众，怎么挡金贼的十万大军？”
“还要派人去河北路大名府，给刘锜将军带信，张监察在河北募集义军有十七万之多，如今都在王彦和刘锜手里，希望他能派援军来，驻扎江宁到盐城一线布防。” 韩世忠补充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若是能来援军，守卫长江的压力就小多了。
“可是北京路远，远水难解近渴！” 成闵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担忧，“金贼在河北周旋了数日，定是稳定了后方，才敢大举南下。从京东路打到淮南，不足一月，这速度，就算宗将军想派援军，也赶不过来！”
“所以咱们才要赶造战船，守住长江渡口！” 韩世忠的眼神坚定起来，“金贼善骑射，却不擅水战。只要咱们守住江面，他们就过不了长江！”
“那我去大名府送信！” 唐迎往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给我匹快马，我昼夜赶路，五日内定能将信送到宗将军手上！”
韩世忠看着唐迎，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各位了！”
“是！” 三人齐声应道，声音里满是决心。
这一天，镇江渡口格外忙碌。梁红玉披了件玄色劲装，带着一队兵马，登上战船，朝着杭州方向驶去 —— 江风拂起她的发辫，眼神里满是决绝，她知道，此去杭州，不仅是护驾，更是为韩世忠稳住后方。
唐迎则翻身上马，背上背着包囊，马鞭一扬，马蹄踏碎晨霜，朝着大名府方向疾驰而去 ——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只留下一串扬起的尘土。
成闵则站在镇江城头，手里举着募集船匠的告示，声音洪亮得震得城砖都发颤：“凡会造船、修船的工匠，前来报名！管饱饭，给赏钱！守镇江，就是守咱们的家！” 百姓们围了过来，有船匠主动上前报名，没一会儿，就聚集了几十人。成闵带着人，去检查渡口的战船，敲打着船板，查看哪里有破损，时不时叮嘱士兵：“这里要加固，那里要换木板，速度要快！”
韩世忠则坐在营帐里，案上摆着本医书，仔细地研读着。就在这时，一个传信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一封书信，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将军！来了一封密信！送信的丢下信就跑了。”
韩世忠心里一紧，以为是关于金兵的战报，连忙接过，急切地拆开。可刚扫到第一行字，他的手指猛地攥紧信纸，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 那信纸最上方，写着一行遒劲的字迹：“良臣将军亲启：傅今欲举兵，清君侧，诛康履、王渊之辈......”
“御营司？” 韩世忠喃喃自语，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清君侧，诛康履、王渊？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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