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了。中央市天空依旧灰蒙，蒸汽管道不知疲倦地嘶鸣。林不凡几乎要说服自己，那天在塔克家门前感受到的【不祥的预感】只是自己的神经质和零那过于冰冷的数据分析造成的错觉。那温馨的画面——妮娜天真的笑脸，亚历山大温顺的姿态，塔克看似敦厚的笑容——多次在他脑海中回放，试图覆盖掉那丝若有若无的违和感。
他甚至和零又一次“偶然”路过那片住宅区，远远看到妮娜骑着亚历山大在院子里嬉戏，银铃般的笑声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隐约听见。那一刻，他几乎彻底放下了心防。
“看吧，果然是想多了。”他对自己说，松了口气，“异世界也不是处处黑深残嘛…大概。”
然而，【残酷的现实】总是擅长在你最松懈的时刻，给予最沉重的一击。
那是一个傍晚，天色比往常阴沉得更早，空气湿重，预示着一场夜雨。林不凡和零正从图书馆返回他们临时的、破旧的落脚点（用最后一点钱租下的阁楼）。途径塔克家附近时，一种莫名的悸动让林不凡停下了脚步。
太安静了。
院子里的嬉笑声消失了，没有犬吠，甚至听不到屋里惯常传来的、塔克进行炼金术研究时可能产生的细微动静。一种死寂般的压抑笼罩着那栋原本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屋。
“…能量读数异常。”零突然开口，雾蓝色的眼眸锁定小屋，数据流急速闪动，“高浓度生命能量扭曲波动，混合强烈痛苦、恐惧情绪频谱…与之前记录平和状态偏差值超过300%。”
林不凡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小屋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冲出来的不是塔克，也不是妮娜或亚历山大。
是爱德华和阿尔冯斯！
爱德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撕裂一切的愤怒和惊恐，他金色的瞳孔在燃烧，拳头紧握，身体因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阿尔冯斯的铠甲身躯也显得异常沉重，他巨大的金属手掌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下。
“塔克！！！你这混蛋！！！你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爱德华的怒吼声嘶力竭，打破了街道的死寂，充满了绝望的咆哮。
林不凡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他几乎没有思考，拉着零就冲了过去。
“爱德！阿尔！发生什么了？！”他冲到兄弟俩身边，急切地问道。
爱德华猛地转过头，看到是林不凡和零，他眼中的怒火和痛苦几乎要溢出来，嘴唇哆嗦着，却一时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阿尔冯斯沉重地开口，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悲鸣：“是妮娜…和亚历山大…塔克他…他…”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了脚步声。
修·塔克走了出来。他的白大褂上沾着些许不明的污渍，眼镜下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温和或谦卑，而是一种疯狂的、偏执的，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的“成就感”的光芒。
“爱力克兄弟，你们还不明白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平静，“这才是沟通！这才是真正的理解！超越了物种的界限，达到了完美的融合！看啊，这是多么完美的作品！”
他的身后，阴影蠕动。
一个…东西…跟了出来。
它有着亚历山大庞大犬类身躯的轮廓，覆盖着棕黄的毛发，但…它的头颅…那本该是狗头的位置…
…是妮娜的小脑袋。
妮娜的脸庞苍白无比，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此刻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茫然和巨大的痛苦。她似乎想说话，嘴唇蠕动着，发出的却不是人类孩童清脆的声音，而是混合着犬类哀鸣和模糊人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音调。
“…大…哥哥…？”
“…一起…玩…”
“…好痛…”
“…为什么…”
破碎的、夹杂着呜咽的词语，断断续续地从那张小嘴里挤出。
【合成兽妮娜】。
林不凡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所有的沙雕念头，所有的吐槽欲望，所有的侥幸心理，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碾磨成灰。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无力的愤怒】和冰冷的、刺骨的 horror。
他亲眼见过妮娜抱着娃娃奔跑的活泼，听过她清脆的笑声，感受过她纯粹的善意。
他亲手摸过亚历山大温顺的头颅，看过它忠诚守护的模样。
而现在…
【等价交换】…
用天真换取扭曲？
用忠诚换取痛苦？
用生命换取…一个疯子所谓的“完美作品”？！
“畜…生…” 这个词几乎是从林不凡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他的身体也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想要毁灭什么却找不到出口的无力感。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零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她的目光锁定在合成兽妮娜身上，雾蓝色的眼眸中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刷新：“…生命结构强制融合…灵魂波长互相干扰撕裂…痛苦值超阈值…存在稳定性持续下降…判定：不可逆损伤…定义：【残酷的现实】。”
她的分析冰冷而准确，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这惨剧最血淋淋的内在。
“妮娜…” 阿尔冯斯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铠甲似乎都在呜咽。
“啊啊啊啊啊！！！” 爱德华彻底爆发了，他猛地朝塔克冲了过去，手中炼成光芒爆闪！
塔克却只是推了推眼镜，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似乎毫不在意儿子的愤怒，或者说，他早已沉浸在自己扭曲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只剩下病态的欣赏和偏执。
战斗瞬间爆发。金色的炼金术光芒与塔克匆忙构筑的防御炼成阵碰撞。
但林不凡却几乎无法将目光从那个扭曲的合成造物上移开。
他看着妮娜那痛苦而茫然的眼睛，看着那不属于她的庞大身躯，听着那破碎的、非人的悲鸣…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
不是因为恶心。
是因为…
纯粹的、无法接受的…
悲伤与愤怒。
沙雕？
搞笑？
去他妈的沙雕！去他妈的搞笑！
在这个世界里，有些东西，沉重得连吐槽都显得亵渎。
【等价交换】的真谛，第一次以如此血腥、如此残酷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而他，除了无力的愤怒，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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