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压抑的灵堂里，时间仿佛被香烛的烟雾凝固了。父母疲惫不堪，被亲友劝说着去隔壁房间暂时休息片刻，留下空荡的客厅和那张黑白遗像无声对视。林不凡的灵魂百无聊赖地飘荡着，研究着花圈上粗糙的纸花，数着香烛燃烧的进度，内心充满了身为一个“幽灵”的无边寂寥和对自己这短暂又憋屈一生的花式吐槽。
“唉，当鬼也好无聊啊…不能玩手机，不能看电视，连吹口气吓唬人都做不到…我这算什么？史上最废柴阿飘？(→_→)”
“这香烧得也太慢了…能不能快进到投胎环节？希望下辈子能抽个SSR卡，别再是‘超古代文明’这种N卡了…”
“话说…地府办事效率行不行啊？黑白无常呢？牛头马面呢？怎么还没来接我？难道还要我自己导航去黄泉路吗？这业务能力堪忧啊…”
就在他对着自己的遗像龇牙咧嘴做鬼脸（虽然毫无效果）时，门口传来极其轻微的、带着犹豫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林不凡（魂）立刻“飘”到门边，好奇地张望（如果意识流也能算张望的话）。
来人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停在门外，身影被门框遮挡了大半，只能看到一抹深色的衣角和一个显得有些纤瘦孤单的轮廓。那人似乎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呼吸声略微急促。
过了一会儿，那人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走了进来。
是苏倾城。
她今天穿了一身肃穆的黑色长裙，款式简约，面料却看得出极好，只是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她没有化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眶周围带着明显的红肿和倦怠的阴影，仿佛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往日那种清冷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场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易碎的、被沉重负担压垮的脆弱感。
她手里捧着一大束极其洁白的百合，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与她此刻苍白的脸色相互映衬，更添了几分凄清。
她走进灵堂，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目光先是快速而扫过这简陋的环境，在看到那张黑白遗像时，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走到遗像前，将那束百合轻轻放在桌上，挨着那些简陋的供品旁边。那束花是如此洁白、昂贵、精致，与这个寒酸的灵堂显得格格不入。
她退后两步，对着遗像，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三个躬。动作一丝不苟，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滞涩感。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终于敢真正落在照片上林不凡那张带着点傻气的脸上。
寂静。
只有香烛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林不凡（魂）飘在她旁边，有点好奇又有点别扭地看着她。“她怎么来了？还穿成这样…怪正式的…这花挺贵的吧？放这儿可惜了，过两天就得蔫吧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他看到苏倾城的肩膀开始微微发抖。她抿紧了嘴唇，似乎想努力维持镇定，但眼眶却迅速泛红，积聚起水光。
“对…对不起…” 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哽咽和颤抖的声音，终于从她唇间破碎地溢出，“林…林不凡先生…”
【苏倾城的眼泪与忏悔】开始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的声音渐渐大了一些，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划过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在黑色的裙子上，留下深色的印记，“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当时站在那里…如果不是为了救我…”
她的话语变得有些混乱，充满了痛苦的自责：“你根本不会…不会遇到这种意外…你还那么年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都是我…是我害了你…”
她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冰冷的桌面，指节用力到发白。眼泪流得更凶，不再是无声的滑落，而是变成了压抑的、痛苦的啜泣。
“我宁愿…宁愿当时被撞的人是我…” 她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悔恨，“为什么要替我承受这些…我根本不值得…不值得你这样做…”
林不凡（魂）愣住了，随即在心里疯狂地、哭笑不得地呐喊起来：
“傻姑娘！傻姑娘啊！(；′д｀)ゞ 关你啥事啊！那车是失控的！它冲上人行道纯属意外！就算当时是只猫蹲在那儿它也会撞上去的啊！”
“是我自己脑子一热扑过去的！跟你没关系！完全是我自愿的啊！虽然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但一码归一码，这锅不能让你背啊！”
“还‘宁愿被撞的是你’？别啊！你这细皮嫩肉的，撞一下那还得了？！我皮糙肉厚…呃…虽然也没扛住…但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值不值得的…哪有什么值不值得！那种情况下谁来得及想这个啊！我就是…就是本能反应而已！虽然这本能有点坑爹…”
“唉！你别哭了行不行？哭得我…我都没法安心投胎了！（虽然好像也没法投胎）”
他看着苏倾城哭得不能自已，那沉重的负罪感几乎要将她压垮。他急得团团转，徒劳地在她身边飘来飘去，试图解释，试图安慰，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看到她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密封好的白色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字样。她颤抖着手，将信封极其郑重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束百合花旁边。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这根本无法弥补万分之一…也无法减轻您家人的痛苦…但是…但是…”
她似乎说不下去了，只是深深地对着遗像再次鞠躬，久久没有直起身。
林不凡（魂）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钱…？又是钱…唉…” 他叹了口气，“爸妈看到这个…心里会更难受吧…他们虽然穷，但…这感觉像是在卖儿子的命啊…”
“姑娘，你的心意我…我心领了（虽然心已经不跳了），但这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快别这样了…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苏倾城在原地站了很久，哭得几乎脱力。最终，她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张再也不会对她露出傻笑或者窘迫表情的照片，踉跄着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了这个让她窒息忏悔的灵堂。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也带走了那压抑的哭泣声。
灵堂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那束过于洁白鲜亮的百合，和那个厚厚的、刺眼的白信封，安静地躺在那里，诉说着生者无法释怀的沉重与悲哀。
林不凡（魂）飘到信封旁边，试图“感受”一下厚度。
“啧…还真不少…这得够我家好几年的生活费了吧…” 他心情复杂极了，“要是活着的时候拿到这笔‘投资’，我是不是就能挺过最难的那段日子了？…唉，想什么呢，哪有如果。”
他又看向自己的遗像。
“哥们，你看你，活着的时候默默无闻，死了倒是有美女为你哭得梨花带雨，还留下这么一笔‘巨款’…你这人生剧本，真是跌宕起伏，充满了黑色幽默啊…”
只是，这幽默，实在太苦了点。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死了，却还要看着活着的人因自己而痛苦、而自责。
这算哪门子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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