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草屑掠过苏寒靴底时，他正盯着女婴掌心那枚淡金色符文。
火光在草堆上明明灭灭，将他眼底的阴云照得忽明忽暗——那符文的纹路像被抽干了血的血管，弯弯曲曲爬在婴儿嫩白的手心里，和白无颜临终前烙在他腕间的契约印，竟分毫不差。
\"阿寒。\"林无涯的声音像片落在剑刃上的雪，带着剑灵特有的清冽。
他不知何时已走到苏寒身侧，枯瘦的手指悬在女婴掌心半寸处，指尖凝着一缕青芒——那是剑灵感知法则的灵识。\"这纹路的结印方式......\"他喉结动了动，青芒突然一颤，\"和当年白姑娘体内那团恶魄的封印术，用的是同一种源纹。\"
苏寒的指尖猛地收紧。
他想起三百年前白无颜倒在他怀里的模样，她胸口的血浸透了素白裙裾，却还在笑：\"我替天女守住所有黑暗，你替她守住光明。\"那时他以为那团恶魄早被天道雷火焚尽，此刻看着女婴掌心的纹路，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冷汗——就像有人在他脊梁骨上钉了根冰锥，顺着血脉往心脏里钻。
\"让我看看。\"姬九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已褪去外袍，月白中衣下摆沾着草屑，却依然端得笔直，像株雪压不折的寒梅。
她在草堆前蹲下，九窍玲珑心在胸口泛起淡紫微光，指尖轻轻按在女婴眉心。
苏寒看见金色流光从姬九黎指缝溢出，顺着女婴的经脉游走，试图裹住那枚符文。
可怪事发生了——每当流光触到符文边缘，那些弯曲的纹路便突然扭曲成螺旋状，像活物般钻过流光的封锁，等流光退去，符文竟完好无损地回到原处，连角度都和之前分毫不差。
\"这不是普通的契约印。\"姬九黎收回手，唇角抿成一道冷硬的线。
她袖中本命剑\"御星辰\"轻轻嗡鸣，剑穗上的星砂簌簌落在女婴襁褓上，\"它在......重组。\"
话音未落，破劫剑突然发出震耳的嗡鸣。
那柄被苏寒放在女婴身侧的剑胚像被火烫了似的弹起，剑身上原本模糊的刻痕突然清晰——\"姬九黎\"三个字泛着暗红血光，像是有人用剑尖蘸着血重新描过。
林无涯眼疾手快抓住剑柄，却被震得虎口发麻：\"是噬主预警！\"他盯着剑身上跳动的血光，声音陡然拔高，\"这剑在吞噬兵器时才会触发的预警，现在目标......\"他抬头看向女婴，喉结滚动，\"是她。\"
苏寒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突然想起鸿蒙系统崩解前的最后画面——紫色的雷霆劈碎虚空，他抱着濒死的姬九黎，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成碎片。
混乱中，有团泛着青芒的意识碎片擦着他的灵海飞过，当时他以为是系统残片，此刻想来......那碎片的波动，竟和女婴体内的符文有几分相似。
\"有人把一部分'我们'封进了她体内。\"他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攥紧了女婴的襁褓。
婴儿被他捏得哼了两声，小拳头在他掌心轻轻捶了两下。
姬九黎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突然抓住苏寒的手腕，指尖凉得像浸在冰水里：\"你记得前世最后那道雷劫吗？
天道说'轮回终有尽时'，可现在......\"她望着女婴后颈那朵正在暗下去的血色曼陀罗，\"轮回并未终结。\"
草堆里的篝火\"噼啪\"炸响，溅起几点火星。
三人陷入沉默。
山风卷着夜枭的啼鸣掠过，苏寒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在肋骨上，像在敲一面战鼓。
他想起前世自己站在天道祭坛上，看着姬九黎的身影被雷火吞没；想起林无涯作为他的断臂所化的剑灵，陪着他在忘川里走了三百年；更想起此刻怀里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她的掌心藏着他们的过去，也可能藏着他们的未来。
\"我们不能等它自己觉醒。\"苏寒突然开口。
他松开女婴的襁褓，伸手握住破劫剑。
剑胚的震颤透过掌心传来，像在应和他的决心，\"必须主动出击。\"他转头看向姬九黎，眼底翻涌着前世斩天剑尊的锋芒，\"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教她如何掌控这份力量。\"
姬九黎望着他眼中的光，忽然笑了。
那笑极淡，却像春雪初融时的第一缕阳光，融化了她眼底积了几世的霜：\"好。
我教她控灵，你教她用剑，老林......\"她转头看向林无涯，\"你教她认遍天下凶兵。\"
林无涯摸了摸腰间的剑穗，嘴角扬起道极浅的弧度：\"我这把老骨头，倒要看看能不能教出个比阿寒更会惹祸的小祖宗。\"
就在这时，女婴突然动了动。
她原本攥紧的小拳头慢慢松开，掌心的符文再次亮起，比之前更亮，像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灯。
三人同时屏住呼吸，却听见一道沙哑的、不属于婴儿的声音，从那团金光里轻轻飘出：\"欢迎回来，主人。\"
夜更深了。
苏寒替女婴掖好被角时，听见她在梦中发出呢喃。
那声音又轻又软，像片落在心尖上的羽毛，却让他的脊背瞬间绷紧——那是一句他熟悉了三百年的古语，是上古鸿蒙初开时，天道使者宣读天命的咒文。
\"阿寒？\"姬九黎的手覆上他后背。
苏寒摇了摇头，将女婴轻轻抱起。
山风掀起草棚的布帘，月光落在婴儿睡熟的小脸上，她的唇瓣动了动，又发出一声模糊的呢喃。
这一次，苏寒听清了那几个字——是他前世在斩天台上，对着天道说出的最后那句誓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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