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亮,平衡广场已是人声鼎沸。
巨大的黑色页岩石碑如同沉默的巨人,沐浴在破晓前青灰色的天光下。碑顶镌刻的誓言【大地母亲给我们一切,我们回报她干净】在微曦中显得愈发庄重沉凝。基座周围,新栽下的“净气藤”和“固土萝”嫩叶上挂着晶莹的晨露,生机勃勃。
广场上黑压压地聚集了几乎全城的居民。八个部落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萌芽学堂的孩子们穿着整齐的小制服,在泥沼爷爷沙哑却有力的指挥下,用稚嫩的声音一遍遍练习着新编的《净碑谣》:
“大地母亲啊,赐我食粮,
青藤儿女啊,铭记心房。
分类红黄蓝绿桶,
垃圾归处不乱放。
暖金肥香飘四方,
熔炉火光炼新钢。
手印落处是誓言,
回报母亲干净妆!”
清脆的童音如同清泉,涤荡着清晨的空气。穿着各色镶边制服的管理者们穿梭在人群中,维持着秩序,引导着人流。万物殿前,临时搭起了几个铺着厚厚“水纹草席”的长桌。桌上整齐摆放着十几个巨大的陶盆,盆里盛满了深褐色、散发着奇异清香的粘稠泥浆——这是由沼泽部落特制的“净心泥”,混合了净化淤泥、植物粘液和象征洁净的白色硅藻粉,专门用于按手印。
阿果依旧穿着那身墨绿镶银边的首领长袍,站在石碑基座旁的高台上,清澈的目光扫过下方攒动的人头,扫过一张张或激动、或肃穆、或期待的脸庞。她的身边,站着萨沙(执政官)、深潭(长老会首席)、磐石、青叶、烈风等所有部落首领和核心长老。每个人的神情都无比郑重。
“吉时——到——!”担任司仪的鸣翅长老(信息与工艺)用他那带着独特虫鸣颤音的嗓门,拖长了调子高喊。
第一缕金色的朝阳,如同熔炉中倾泻的赤金铁水,猛地跃出矿渣山的脊线,瞬间泼洒在广场上!巍峨的石碑被镀上一层璀璨的金边,碑顶那行誓言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请——联盟元老、部落首领、长老会成员——先行落印!”鸣翅长老的声音带着庄重的仪式感。
萨沙第一个走下高台。她步履沉稳,古铜色的脸上线条刚毅。她走到长桌前,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宽厚、布满老茧和战斗疤痕的右手,深深按入那深褐色的“净心泥”中!泥浆漫过她的指节。她抬起手,带着满掌的泥泞,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走到石碑前那片光滑的印盘区域。她的目光扫过那行誓言,琥珀色的眸子里燃烧着坚定的火焰。然后,她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只沾满泥泞、象征沙痕部落守护与力量的手掌,重重地、稳稳地印在了印盘中心区域的上方!
啪!
一声清晰而沉闷的响声!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掌纹和力量的泥手印,烙印在了黑色的页岩上!泥印的边缘,还沾着几缕象征性的金色沙粒(沙痕部落代表)。
“好——!”广场上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紧接着,深潭长老、磐石长老、青叶长老、烈风首领……所有核心人物依次上前。深潭的手印沉稳内敛,磐石的巨大有力几乎覆盖了小半个区域,青叶的纤细却带着植物般的柔韧线条,烈风的则带着沙海的粗犷豪迈……一个个代表着权力、智慧与信念的泥手印,如同各色的花朵,围绕着萨沙那枚核心掌印,在黑色的印盘上渐次绽放。
轮到阿果了。她深吸一口气,走下高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敬仰与期待。她走到陶盆前,伸出自己纤细却不再稚嫩的手。深褐色的泥浆带着微凉的触感包裹了她的手掌。她握紧拳头,感受着泥浆在指缝间的流动,仿佛握住了城邦的过去与未来。
她走到石碑前。巨大的黑色石碑投下庄严的阴影。她仰头,再次凝视那句朴素的誓言。胸前的鹅卵石项链微微发烫。她抬起手,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将自己那只沾满“净心泥”的右手,坚定地印在了萨沙掌印的正下方,靠近那象征“起源”的螺旋纹路!
啪!
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一个清晰的、带着少女掌纹轮廓的泥手印,稳稳地落在了黑色的岩石上。她的掌印,连接着萨沙的守护,也指向那最初的螺旋。
“阿果首领——!”人群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萌芽学堂的孩子们更是激动地跳了起来,齐声高喊:“手印落处是誓言!回报母亲干净妆!”
核心印记落下,仪式进入高潮。在管理者的引导下,各部落的族人开始按照划分的区域,有序地上前按印。
森林部落的居民,手上沾着清新的树脂气息,印下带着叶脉纹路的手印;
沼泽部落的手印带着湿润的水纹和泥土的芬芳;
沙痕部落的手印边缘总是不经意沾上几粒金砂;
石穴部落的手印大多宽厚有力,指节分明;
黏土部落的手印细腻,边缘圆润;
虫语部落的手印小巧,带着奇异的荧光粉痕迹;
藤蔓部落的手印则常常缠绕着几缕纤细的草茎……
……
无数的手,或苍老枯槁,或稚嫩小巧,或宽厚有力,或纤细灵巧,沾着同样的“净心泥”,带着各自部落的印记与个人独特的掌纹,如同百川归海,纷纷落向那巨大的黑色印盘!
印盘区域如同拥有了生命,无数泥手印层层叠叠,相互交融,又各自独立。深褐色的泥浆在黑色的页岩上勾勒出一幅壮观无比、充满生命律动的画卷!那是最原始、最直接、也最有力的誓言——以血肉之躯,铭刻守护净土的决心!
萌芽学堂的孩子们在泥沼的带领下,排着队,踮着脚尖,将自己小小的、沾满泥浆的手掌,努力印在石碑最下方的空白处。一个个小小的掌印,如同初生的嫩芽,紧紧依偎着上方那些厚重的手印,象征着传承与希望。
“爷爷!爷爷!该我们了!快按手印!”石墩墩拉着他的爷爷——一位须发皆白、背脊佝偻的石穴老石匠,兴奋地往前挤。
老石匠浑浊的眼睛望着那布满手印的石碑,干瘪的嘴唇哆嗦着,伸出自己布满厚茧和老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石屑的枯手,颤巍巍地按入陶盆,又颤巍巍地印在石碑一角。看着那清晰的掌印,老人眼角淌下了浑浊的泪水,喃喃道:“干净……干净好啊……再……再也不用……在……在垃圾堆里……刨食了……”
场面热烈而感人。然而,在人群中,却有一个身影始终在边缘游移、躲闪。
石轮。
他枯槁的身子努力缩在那件宽大的元老袍里,浑浊的独眼紧张地扫视着按印的长队,脚步挪来挪去,就是不肯上前。每当有人看向他,他就假装咳嗽,或者低头整理那件价值不菲的袍子。他枯槁的手一直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紧紧攥着。
“石轮元老!这边请!给您留着位置呢!”负责引导的叶芽眼尖,立刻发现了他,清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啊?我……我……”石轮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沙蜥,枯槁的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叶……叶执事啊……老……老夫……这……这个……手……手有点……不太……不太方便……昨……昨天……钻……钻管道……扭……扭着了……”他装模作样地甩了甩藏在袖子里的手。
“扭着了?”叶芽秀眉微挑,笑容不变,“那更要按个手印,沾沾大地母亲的福气,好得快!您看,深潭长老那么大年纪都按了!位置给您留好了,就在阿果首领手印旁边,这可是元老的荣耀位置!”她不由分说,半搀半“架”地把石轮往按印的长桌方向带。
周围的人群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善意的哄笑和催促:
“老石轮!快按吧!你那点‘股’又不会印到碑上!”
“就是!按个手印,又不要你积分!”
“石轮爷爷!快按!按了有‘净心积分’换徽章呢!”石墩墩在远处扯着嗓子喊。
石轮被叶芽“架”着,又被众人目光包围,老脸涨得通红,枯槁的脖子梗着,还想挣扎:“我……我这袍子……新……新的……沾……沾了泥……多……多难洗……”
“沾泥怕什么!”烈风洪亮的嗓门响起,他大踏步走过来,古铜色的大手一把抓住石轮藏在袖子里的枯瘦手腕,不由分说地拽了出来,“净心泥!沾了是福气!干净!懂不懂?干净!”烈风的手劲极大,石轮那点力气在他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在烈风近乎“绑架”的动作和叶芽半推半就的“搀扶”下,石轮那只枯瘦、布满褶皱和褐色老年斑、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显然是为了按印临时打理过)的手,被硬生生按进了深褐色的“净心泥”陶盆里!
“哎哟!轻……轻点!我……我的老骨头!”石轮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嚎。
泥浆瞬间包裹了他枯瘦的手掌,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激灵。他想抽回手,却被烈风铁钳般的大手牢牢固定住。
“走你!”烈风哈哈一笑,不由分说地拉着石轮那只沾满泥浆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向石碑!人群自动分开道路,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哄笑和起哄声。
“烈风!你……你这蛮子!放……放开!”石轮徒劳地挣扎着,枯槁的身体被拖得踉踉跄跄,价值五十积分的元老袍下摆沾满了泥点,狼狈不堪。
烈风才不管他,径直把他拖到石碑前,那片光滑印盘区域的上方——阿果手印的旁边,一个显眼的位置。
“按!石轮元老!这可是荣耀之地!”烈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豪迈,抓着石轮的手腕,对准那个位置,作势就要往下按!
“等……等等!”石轮看着近在咫尺、布满无数手印、象征着纯净誓言的黑色岩石,看着自己那只沾满泥浆、枯槁丑陋的手,浑浊的独眼里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惭。他想起了自己当年作为战俘被押入熔炉营地的灰暗,想起了在垃圾堆里只为翻找值钱金属的贪婪,想起了无数次在积分上斤斤计较的算计……这只手,真的配落在这片象征着“干净”与“回报”的圣地上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石轮羞惭欲绝、烈风即将“帮”他完成历史性一按的时刻——
“烈风首领,请等等。”阿果清越平静的声音响起。
烈风的手顿住了。石轮也停止了徒劳的挣扎,愕然地看向阿果。
阿果走到石轮面前,清澈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浑浊的、带着慌乱的眼睛。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自己那只干净的手,轻轻覆在了烈风抓着石轮手腕的大手上。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烈风愣了一下,看着阿果平静的眼神,缓缓松开了手。
阿果的目光转向石轮那只沾满深褐色泥浆、微微颤抖的枯手。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石轮,微微点了点头。那眼神里,没有逼迫,没有嘲笑,只有一种沉静的包容和……等待。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石轮那只悬在石碑上方、沾满泥浆的手上。
石轮枯槁的身体僵在原地。他看着阿果清澈包容的眼睛,看着石碑上那密密麻麻、代表着无数族人朴素心愿的手印,看着那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回报她干净】……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羞惭、释然、还有一丝迟来的归属感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心中那点可笑的算计和顽固的壁垒。
浑浊的独眼里,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涌了上来。他枯槁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终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阿果平静的等待中,石轮那只沾满“净心泥”、枯瘦而布满褶皱的手,不再颤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自己的手掌,主动地、稳稳地按了下去!
啪!
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广场上。
一个清晰的、枯瘦的、带着老人斑纹路的泥手印,烙印在了阿果手印的旁边,烙印在了那片象征着“干净”与“回报”的黑色誓言之下。
印落下的瞬间,石轮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枯槁的肩膀塌了下去,浑浊的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的束缚,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滴在沾满泥浆的元老袍上,洇开深色的印记。他枯槁的手依旧按在冰冷的石碑上,没有立刻抬起,仿佛在感受那份迟来的、沉甸甸的……心安。
短暂的寂静后——
轰!!!
广场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炉核心地火喷发般的欢呼与掌声!这欢呼,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热烈,更加真诚!
“好样的!老石轮!”
“这才是我青藤城邦的元老!”
“净碑有印,万民同心!”
烈风用力拍了拍石轮的肩膀,力道依旧很大,却带着由衷的赞许:“老家伙!这手印按得,比你算积分漂亮多了!”
阿果看着石碑上那枚新鲜的、带着泪痕般泥点的枯瘦手印,看着石轮那泪流满面却又如释重负的侧脸,箔片外壳上的微笑光影温暖而明亮。她胸前的鹅卵石,传来一阵无比熨帖的温热。
净碑立处,万民印落。
顽石之心,终归净土。
青藤城邦的根脉,在这一刻,扎得更深,更稳。那守护净土、回报母亲的誓言,随着无数深深烙印的手印,铭刻进了这片土地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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