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顾昭仰头望着古寺残檐，褪色的朱漆下\"归墟\"二字在风里若隐若现。
他怀里的残玉微微发烫，像在回应檐角铜铃的轻响——那是哑僧字条里提到的线索。
\"顾先生，地宫入口在西侧经幢下。\"楚云举着金属探测器，鞋跟碾过满地碎瓦，\"热成像显示地下五米有封闭空间。\"
苏绾摸出随身的青铜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撞得铜壁叮当响：\"有灵力扰动。\"她抬眼时眉峰微蹙，发尾被风卷起又落下，\"小心，可能不是普通机关。\"
顾昭蹲下身，指尖拂过经幢基座的青苔。
点化之力顺着指腹涌出时，他瞳孔微微收缩——那些看似自然的裂痕里，竟藏着螺旋状的灵脉，像极了玉衡轩密室里师父刻的修复图。\"往右移三寸。\"他轻叩青石，\"这里是空的。\"
三记闷响后，地面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
地宫入口像巨兽张开嘴，霉味混着松脂香涌上来。
苏绾先手抛入一枚荧光弹，幽蓝光晕里，青石台阶蜿蜒向下，最深处有道半人高的石门，门楣刻着\"守器\"二字。
\"是师父的字迹。\"顾昭摸着门楣凹痕，喉结滚动。
三年前师父失踪那晚，他就是在修复室的案头见过这种运笔——横折处总带着微不可察的顿笔。
石门后是间不足十平米的密室。
正中央的檀木匣在手电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匣身雕着缠枝莲纹，莲瓣缝隙里嵌着细如发丝的银线。
顾昭刚走近，颈间残玉突然灼痛，金纹莲花顺着锁骨爬上手背，在匣体投下淡金色的影子。
\"三转六锁。\"他脱口而出，声音发哑。
师父教他认古锁时总说，最复杂的机关往往藏在最简单的纹路里。
此刻他看着莲纹，那些银线突然在眼中清晰起来——第一转要逆时针旋开第三朵莲，第二转顺时针提第七片瓣，第三转...
\"需要帮忙吗？\"苏绾站在他身侧，指尖虚虚护着他后腰。
她能看见他手背的金纹在跳动，像活物在指引方向。
顾昭摇头，食指轻轻按在第三朵莲上。
当莲心的翡翠珠逆时针转动半圈时，匣身传来细微的\"咔\"声。
第二转时他额头沁出薄汗，点化之力像被抽丝般顺着指尖流出，直到第七片莲瓣发出清响。
第三转最关键，他闭了闭眼，残玉的热度几乎要灼伤皮肤——然后，他顺着金纹轨迹，将整朵莲花顺时针推到底。
\"开了。\"
匣盖抬起的瞬间，三道光柱从匣底射出，在墙上投出三个重叠的\"灵\"字。
顾昭屏住呼吸，匣内两件物事在光中显现：一张边缘焦黑的纸，纸上墨迹晕染如血；一幅泛黄的绢帛地图，上面用朱砂点着密密麻麻的标记，从藏渊到漠北，甚至延伸到海外某座岛屿。
\"《守灵人手册·残章》。\"苏绾轻声念出纸上的标题，指尖刚要触碰，被顾昭拦住。
他手掌覆上去时，金纹突然从手背窜入纸中，纸面泛起涟漪，模糊的影像在半空浮现——
是师父。
沈砚穿着顾昭最熟悉的月白对襟衫，站在一群身着不同朝代服饰的人中间。
他鬓角有了白发，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亮：\"归墟在复苏，它吞噬的不只是凶物，还有守灵人的灵脉。
我们必须打破沉默，否则下一个被吞噬的...会是整个体系。\"
影像突然扭曲，像被石子砸中的水面。
门外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很慢，很慢，像在数他们的心跳。
\"东西交出来。\"
声音像浸在冰里。
顾昭抬头，看见门口立着个穿白西装的男人，领扣系到最顶，袖口露出半截银链。
他身后站着个扎马尾的女孩，耳坠是两枚青铜箭头，正用舌尖舔了舔唇。
苏绾的反应比顾昭更快。
她反手抽出腰间的灵封绣帕，金线在空气中划出光网，空间流动顿时迟滞如稠粥：\"楚云，带地图走！\"
楚云早把地图塞进随身扫描仪，听到指令立刻猫腰往侧门跑。
他经过顾昭身边时，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东南角有通风口，我在外面等信号！\"
白袍客的手指突然蜷起，银链发出轻响。
顾昭眼睁睁看着光网出现裂纹，像被无形的刀划开。
苏绾闷哼一声后退半步，绣帕金线断了三根，在地上蜷成死蛇。
\"灵封绣帕？
苏家的老东西。\"白袍客笑了，声音却没有温度，\"可惜你功力不够。\"
顾昭把檀木匣往怀里一揣，残玉的热度几乎要烧穿衬衫。
他想起镜域里沈砚说的\"镜裂术\"，咬着牙结印——眼前突然出现三个自己的幻影，分别往三个方向跑去。
白袍客的目光顿了顿，挥手下意识追向左边的幻影。
\"走！\"顾昭拽着苏绾往右边跑，匣中残章的影像还在脑海里晃。
他们刚冲进侧道，就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是小七，她扔出的瓷片正割破幻影，露出他们真正的方向。
\"你们以为能逃多久？\"白袍客的声音从后方逼近，混着苏绾急促的喘息。
顾昭摸出怀里的灵封囊，这是师父失踪前塞给他的，说关键时能封灵物。
他咬破指尖按在囊口，血珠渗进去的瞬间，檀木匣\"嗖\"地消失。
\"跑！\"他推着苏绾往前冲，残玉在颈间烫出红痕。
通风口的光越来越近，突然听见楚云的惊呼从上方传来：\"顾先生！
地图标记...在亮！\"
顾昭抬头，正看见楚云举着扫描仪，屏幕上某个海外岛屿的红点正在缓缓变亮，像被谁点燃的烛火。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位置，身后传来衣物破空声——白袍客的银链已经缠上他的脚踝。
\"想跑？\"
剧痛从脚踝窜到脊椎，顾昭栽倒在地。
苏绾转身甩出最后半幅绣帕，金线缠住白袍客的手腕。
趁这间隙，顾昭抓着苏绾的手往通风口爬，残玉的金纹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蔓延，在墙上投出莲花影子。
当他们的头探出通风口时，天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顾昭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摩擦声，是白袍客在扯断金线。
他摸出手机给楚云发了条消息，指尖在\"归墟\"二字上顿了顿，最终按下发送。
\"接下来怎么办？\"苏绾擦着脸上的血，发梢还沾着地宫的尘土。
顾昭望着远处被风卷起的经幡，残玉在他掌心发烫。
他想起影像里师父的眼神，想起地图上那些亮起的红点，喉间涌起滚烫的热意。
\"他们想要木匣里的东西。\"他转身时，眼底的光比古寺檐角的铜铃更亮，\"那我们就...让他们以为，我们要带着东西，去他们最想不到的地方。\"
楚云突然举着扫描仪凑近：\"顾先生你看，这个亮起来的标记...是日本伊势神宫附近。\"他推了推眼镜，\"而且...\"
\"而且什么？\"苏绾皱眉。
楚云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新的红点正在东南亚某片雨林浮现：\"它还在扩散。\"
顾昭低头看着掌中的残玉，金纹莲花的花瓣不知何时多了一片。
风卷着经幡的声音里，他听见极轻的、类似心跳的震动——来自残玉，来自匣中残章，来自地图上那些正在苏醒的标记。
他摸出手机，给玉衡轩的老邻居发了条消息：\"准备船票，去伊势。\"
手机屏幕的冷光里，他看见自己的倒影，眼底的光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而在他们身后的地宫深处，那只空了的檀木匣突然发出轻响。
匣底刻着的极小的\"玉衡·第八代\"字样，正随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泛起幽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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