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飞站在灵音碑废墟前，双刃归鞘，衣袍残破，却依旧挺得笔直。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他脚边，那道自情噬牢中残留的黑纹正沿着胸口缓缓游走，像一条蛰伏的毒蛇，在皮下扭动，寒意顺着血脉往心脏爬。
他低头看着那蠕动的痕迹，指节不自觉地攥紧。
“你虽破了情噬牢，”苏青竹的虚影自青竹笛中浮现，白衣胜雪，眉目冷峻，声音如冰泉击石，“但玄空残魂已与碑芯共鸣七日——再不进入‘天罚之渊’完成试炼，他便会借你之身，重铸天音律令。”
话音落下，远处残月边缘忽有雷光翻涌，天地间骤然压下一股无形威压。
慕容雪一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却用力到发颤。
“我不让你一个人进去。”
李云飞侧头看她，嘴角一扬，依旧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可眼底却藏着只有她才看得懂的温柔。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刮过她唇角未干的血痕，低笑：“上回你说要死，这回轮到我——但你得答应我，在外面等我出来看烟花。”
“你敢不来……”她咬着唇，声音微哑，“我就杀穿天罚，把你从黄泉里拖回来。”
他笑了，笑得肆意又滚烫，像是要把这一瞬刻进骨子里。
就在此时，苍穹裂开一道缝隙。
轰——！
灰袍猎猎，雷霆为阶，一人自九天之上踏步而下，手持律杖，立于残碑顶端。
他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如熔金铸就，俯视众生，不容亵渎。
“雷劫。”苏青竹低语，身形微凝。
“天罚试炼，唯宿主可入。”雷劫开口，声如洪钟震荡神魂，“违者——诛魂！”
他目光扫过众人：慕容雪、林诗音、判星、霜华……无人退后半步，也无人低头。
唯有林诗音冷冷踏出一步，寒霜剑在掌心嗡鸣，清冽之声划破死寂：“若他死了，你们天罚也别想安宁。”
雷劫不动，也不怒，只是抬手一挥。
咔啦——！
碑底轰然崩裂，深渊张口，紫雷翻腾，雷火交织成锁链形状，从地底直贯苍穹。
一股古老而残酷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连时间都被钉死在这片空间。
“九重生死劫。”雷劫垂眸，注视李云飞，“每过一关，双刃进一阶；若败，则身死道消，玄空代立。”
李云飞没说话。
他缓缓抽出腰间阳刃，刀锋映着紫雷，泛起一抹猩红光泽。
下一瞬，他手腕一转，刀刃轻巧地在掌心划下一痕。
鲜血滴落。
一滴血坠入深渊。
刹那间，天地失声。
九道巨大雷环自深渊底部逐层升起，每一圈都缭绕着狂暴雷霆，却又清晰映照出过往片段——
第一道雷环中，少年蜷缩在巷尾，浑身是血，身后追砍的刀光刺眼；
第二道，苏媚倒在血泊中，唇色发紫，他抱着她嘶吼求药；
第三道，林诗音断臂坠崖，寒霜剑碎成齑粉，他疯了一样跃下相救；
第四道，慕容雪持刃刺向他心口，泪落如雨，唤他“情劫”……
那些他曾拼命掩埋的记忆，此刻被一道道剖开展示，像凌迟，更像审判。
“第一劫：心虚之镜。”雷劫冷喝，声震八荒，“你若不敢直视自己，便不配执掌天音！”
李云飞望着那九重雷环，呼吸微微一顿。
是那个街头混混的懦弱、背叛、苟活，还是如今九灵盟主的担当与无悔？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无波澜。
然后，他迈出一步。
踏入第一重雷环。
光芒暴涨，吞噬身影。
而在外界，慕容雪猛地扑上前，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拦住。
她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消失在雷光之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李云飞……”她喃喃，声音颤抖，“你要是敢死在里面……我绝不原谅你。”
苏青竹静静悬浮半空，望着那逐渐闭合的雷渊，低声呢喃：“真正的试炼，从来不是对抗外敌……而是面对过去的自己。”
风起，残灰飞舞。
而在雷光深处，暴雨倾盆而下。
一个少年跪在泥泞之中，怀里抱着冰冷的尸骨，雨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流下。
不远处，老大叼着烟冷笑：“想活命？拿刀，杀了巷口那个乞丐，换你一口饭吃。”
他低头看着手中染血的匕首，拳头紧握，指节发白，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来。
雨，越下越大。
暴雨如注，砸在李云飞的肩头，像千万根烧红的铁针刺入骨髓。
他跪在泥泞之中，怀中抱着一具冰冷的尸骨——那是他十岁那年，父母被仇家所害后仅剩的一点残骸。
雨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进眼里，咸涩得睁不开。
耳边，老大叼着烟，皮靴踩过积水，声音懒散却如刀锋抵喉：“想活命？拿刀，杀了巷口那个乞丐，换你一口饭吃。”
少年颤抖着手，握紧了匕首，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顺着掌纹流下，在雨水中迅速冲淡。
“那时候我就发誓——”李云飞猛然抬头，双眼赤红如燃，“这一生，绝不让在乎的人替我死！”
话音未落，幻象轰然崩碎！
第一重雷环炸成齑粉，紫雷四散，仿佛天地都为这一声嘶吼震颤。
他的身影依旧立于雷光中央，衣袍猎猎，胸口那道黑纹微微退缩了一寸。
可不等他喘息，第二道雷环骤然亮起！
光影扭曲，血色漫天。
他看见自己持双刃立于尸山血海之上，墨尘残党尽数伏诛，断肢残躯堆叠如丘，鲜血汇成小溪，蜿蜒流向远方。
阳刃饮血过饱，阴刃嗡鸣不止，而他的眼神冷得不像人，像一头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为了她们……”他低吼，声音沙哑，“我屠尽他们，是为了护住苏媚、诗音、雪儿！她们不能死！”
“心有执念者，最难破劫。”雷劫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再全然无情，“你以守护之名行杀戮之事，与魔何异？”
李云飞猛地攥紧双刃，怒目圆睁：“我不否认我杀了人！但我问心无愧！若再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哪怕背负万罪，我也要她们活着！”
第二雷环应声而裂，狂暴雷霆灌入经脉，痛得他几乎跪倒。
可就在这一刻，体内某种封印悄然松动，一股温润之力自青竹笛中涌出，顺着血脉流转周身，竟将部分雷毒化解于无形。
苏青竹的虚影微闪，眼中掠过一丝赞许。
紧接着，第三重雷环缓缓升起，幽光如冥火摇曳。
幻境再变——大燕皇宫化作废墟，慕容雪倒在血泊中，凤冠碎裂，玉玺崩解成两半，一道时空裂隙撕开苍穹，现代都市在远处崩塌燃烧，高楼倾颓，人群哀嚎。
她死在他怀里，唇角带笑，最后呢喃：“云飞……别忘了我。”
“不——！”李云飞仰天嘶吼，声裂云霄，双目尽赤，泪水混着血水滚落，“谁都不准死！谁都不能再死在我面前！”
就在这时，苏青竹的虚影浮现在他身后，声音轻得像风：“真正的试炼，不是战胜幻象，而是承认软弱。”
李云飞浑身一震。
他低头看着怀中逐渐消散的慕容雪，颤抖的手缓缓收紧，将那虚影紧紧抱住，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我怕。”
“我怕再变成那个救不了任何人的废物。”
“我怕明明拼了命，还是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离开……”
话音落下，第三雷环轰然炸开！
紫雷如瀑灌体，剧痛贯穿四肢百骸，可就在这一瞬，阳刃刃身光芒暴涨，一道古篆凭空浮现——承心！
二字烙印刀脊，似有万千执念凝聚成形，刀鸣清越，响彻雷渊。
外界，慕容雪猛然抬头，泪如雨下：“他……在叫我。”
林诗音指尖微颤，寒霜剑嗡嗡作响，仿佛感应到主人内心的悸动。
而深渊之上，雷劫终于低头，熔金般的双眸凝视那尚未平息的雷火，声音低沉如钟鼓回荡：
“三关已过……”
“可真正的‘心劫’，才刚开始。”
风止，雷寂。
第四重雷环，在无声中缓缓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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