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堂,青竹堂的檐铃轻响,像谁在低语。
林诗音端坐在药房中央,指尖银针未落,眉头却已锁成一线。
她盯着铜盆里微微荡漾的水纹——那是她以特殊手法刺入李云飞百会穴后,借水波映照其脑中气血流动之象。
可此刻的波纹混乱不堪,忽而如惊涛拍岸,忽而又沉寂如死潭,更诡异的是,其中竟浮现出不属于活人梦境的画面:残阳如血,断笛横尸,千军万马踏过焦土,一个披发男子立于阵前,手中青竹笛染满鲜血,笛声裂云,却无人应和……
“这不是他的记忆。”林诗音眸光一凛,指尖微颤,“是入侵。”
她立刻起身,拂袖推开内室门。
李云飞正靠在床头昏睡,呼吸时快时慢,额角冷汗涔涔,右手掌心隐隐泛出黑气,像是有东西在皮下蠕动。
她迅速取出三枚镇魂针,分别钉入他眉心、膻中与神阙,又点燃早已备好的安神香。
百年茯苓、龙骨、琥珀碾成细粉,在火上缓缓升腾起淡金色烟雾,屋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清冽宁神的气息。
“养魂阵启动。”她低声念诀,将九根银针按八卦方位插于床周,再以红线连结成网,“你这身子,比纸还薄,还敢硬抗心魔?”
李云飞悠悠转醒,嗓子干得像砂纸磨过,苦笑一声:“我现在连做梦都得报备?”
“不是报备。”林诗音冷冷看他,“是你梦里的杀意,已经渗到现实经脉了。若再放任下去,不出七日,你会在睡梦中走火入魔,亲手杀了自己都不知情。”
他沉默片刻,抬手摸了摸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裂痕,自嘲一笑:“我还以为……扛过去就没事了。”
“你以为?”门外传来一声轻笑,苏媚赤足而来,一身红裙如焰,眼尾勾着未散的倦意。
她指尖夹着一枚小巧铜铃,轻轻挂在床头。
铃身刻满符文,内藏一丝极细的血线,在月光下泛着妖异光泽。
“你每晚入睡,掌心都在抖。”她俯身靠近,唇几乎贴上他耳畔,“那是‘它’在叩门。现在,我给你加把锁。”
说着,她咬破指尖,蘸血在黄纸上画下一符——双蝶交颈缠绕,心口相连,笔锋狠厉却又透着某种极致温柔。
符成刹那,空中竟飘来一阵幽香,似兰非兰,似檀非檀。
她将符贴在他背心命门穴上,低语:“这是我生辰精血所绘的‘双蝶缠心’,只要你在,我就不会让你丢掉魂。”
那一夜,李云飞再度陷入昏沉。
梦中,狂风怒号,天地翻覆。
玄空的身影浮现于虚空之上,白衣胜雪,眼神却冷如寒渊。
“你不该封印天音。”他伸手虚握,仿佛要捏碎李云飞的心脏,“它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王座。臣服吧,让我替你承担一切痛苦。”
李云飞挣扎着后退,喉咙发紧,想喊却发不出声。
就在玄空的手即将触及他眉心之际,背后那道符猛然燃烧起来,化作两只血蝶冲天而起,双翼展开,竟将那庞大幻影狠狠撞退!
“什么人?!”玄空怒吼。
“想动他?”苏媚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带着冷笑与杀意,“先过我这关。”
隔壁厢房,苏媚猛然睁眼,一口鲜血喷在手帕上。
她擦去嘴角,望着窗外月色,喃喃:“老娘陪你疯到底,怕你不成?”
与此同时,青竹堂最深处的地窖中,慕容雪跪坐在听音草前,手中捧着一本泛黄日记——那是李母遗留的医案手札。
她对照叶片每一次细微震颤,终于发现一段被虫蛀遮掩的古方:“雨夜琴声三叠,佐以雷击茯苓、地心髓汁,可涤神魂。”
“原来如此。”她眼中闪过明悟,“听音草不是被动感应宿主情绪,而是能接收‘特定频率’的意念波动!而这个频率……来自母亲当年弹奏的《洗心曲》!”
她连夜复原古法,熬制出一碗墨绿色药汤,汤面浮光如星,入口却甘甜清凉。
李云飞喝下后不久便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不再梦见战场与杀戮。
他看见一座青竹环绕的小观,雨丝如帘,一位年轻女子素衣抚琴,指尖流淌出的音符化作细雨洒落,每一滴都落在他心口,洗去淤积已久的戾气与执念。
她回头一笑,眉目温柔,正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阿飞,别怕。”她的声音随风而来,“记住你是谁,就够了。”
醒来时,晨光初透。
他低头看向掌心,原本躁动不安的音纹此刻温顺如溪流,缓缓流转;眉心那道灵魂裂痕,也悄然淡去了三分。
他怔怔望着窗外,久久不语。
而在药柜最深处,那株听音草已悄然长至寸许,叶片纤薄如纱,边缘泛着微弱的青光,仿佛在无声共鸣着某种尚未揭晓的命运。
夜色如墨,青竹堂后院的听音草在月光下微微摇曳,叶片已悄然长至三寸,薄如蝉翼的边缘泛着幽幽青光,仿佛随时会化风而去。
一道素白衣影无声落下,足尖轻点地面,竟未激起半点尘埃。
来人眉目清冷,腰间悬一支断角玉箫,正是隐世音修传人——律言。
他盯着那株草,瞳孔微缩,低声道:“通灵之物,感念而生……它已知主心事。”顿了顿,声音更沉,“若此草开花,便是心防将破,神识逆行,万劫不复。”
李云飞从屋内走出,衣衫微乱,眼底尚带着昨夜梦醒后的恍惚。
他望着律言,没问来意,只觉胸口闷得厉害。
律言不语,取出一枚乳白色玉佩递出。
玉质温润,却隐隐透出一丝死寂般的静意。
“此为‘静音玉佩’,能隔绝外邪音扰。若你听见不该听的声音——”他目光如刀,“就捏碎它。”
李云飞接过,指尖抚过玉面,最终却转身走向药柜深处,轻轻将玉佩放在一封泛黄信笺旁——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字迹早已模糊,唯有“阿飞,平安长大”几字仍清晰可见。
他没有戴。
因为他知道,逃避听不见的声音,不如学会面对。
翌日清晨,李云飞难得主动唤上三女:“城郊老林有雷击茯苓,趁雨后去采,还能顺便看看那边新开的药田。”语气轻松,像个普通郎中张罗生计。
苏媚斜倚门框,红唇微扬:“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想让你们看看,”他笑着瞥她一眼,“我能当个正常男人,也能养家糊口。”
林诗音低头整理药篓,掩不住嘴角微动;慕容雪则默默系好斗笠,
四人踏雾而出,行至半山腰时,天色骤变。
乌云压顶,暴雨倾盆而下,山洪如怒龙般自高处奔涌而来,瞬间冲垮堤岸,卷起巨石断木,直扑下方村落。
哭喊声穿透雨幕。
“有人被困!”林诗音惊呼。
李云飞瞳孔一缩,掌心音纹猛然发热——那是他本能想要引动内力,以音波震裂山岩、阻断洪流。
可就在真气即将爆发之际,他硬生生收住。
不行。
她们不想看他再次成为那个被力量支配的“杀神”。
“诗音!”他大吼,“导水诀第三式,左前方斜坡挖渠!媚儿,带村民往高地处转移!雪儿,组织青壮搬石筑基!”
众人愣住,随即在他果断指挥下迅速行动。
他亲自上阵,徒手搬开压住通道的大石,肩背肌肉绷紧如弓,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泥水混着血水流下,他咳了一声,竟吐出一口暗红。
苏媚回头看见,脸色骤变:“你装什么凡人?!你明明可以一笛定山河,何必把自己逼成这副模样!”
李云飞抹去嘴角血迹,喘息着笑:“我要她们看见的……是能一起过日子的男人,不是个杀神。”
雨渐渐小了,渠成,洪水分流,村庄得救。
归途夜行,山路湿滑,四人沉默前行。
星光洒落肩头,一切看似安宁。
突然——
李云飞脚步一顿,胸口猛地一凉。
低头一看,那枚静音玉佩竟毫无征兆地碎裂成粉,自怀中簌簌滑落,如灰烬般消散于风中。
几乎同时,一个极轻、极柔的声音,真实响起,在他耳畔缭绕,带着久远记忆里的温柔与蛊惑:
“飞儿……你藏得住刀,藏得住命,可藏得住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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