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蓉烟笑而不答,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指执起琉璃公道杯,为萧珩添茶。
琥珀金色的茶汤倾泻而下,稳稳注入青瓷杯中。
席蓉烟手腕沉稳,动作不停,直至杯沿再也盛不住那抹流动的金色。
滚烫的茶汤漫溢而出,在紫檀茶盘上蜿蜒流淌,氤氲的热气裹挟着龙井特有的栗香,猛地扑向对面端坐的萧珩。
萧珩端坐如松,目光直直盯着席蓉烟的眼睛,对眼前的茶杯视若无睹,更无伸手相接之意。
他甚至连目光都未曾波动一下。
席蓉烟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同时唇角上翘出张扬又高傲的弧度。
窗外蝉鸣聒噪,更衬得这茶室内的空气凝滞如铁。
那杯被主人冷落的茶,兀自蒸腾着热气,在无声的僵持里,一点点凉透。
慕茗茶毒案的真正目的和背后主谋仍如迷雾,萧珩心有不甘。
自慕知柔给出了席蓉烟这个线索,萧珩便立刻遣了心腹好手,悄无声息地将御轩茶坊盯了个严实。一连数日,暗哨回报却令人气闷——除了前来喝茶的官员多得离奇,竟再无半点异样。
堪称一无所获。
官员们扎堆喝茶?
这景象虽透着古怪,却也难以断言其中必有蹊跷。
毕竟,京中官员附庸风雅、聚众清谈也是常事。
既然暗查无果,萧珩决意亲探御轩茶坊,寻东家席蓉烟一问究竟。
奈何太后懿旨如山,慕茗茶毒案的案卷现已封存,他只能询问,不得审问。
几次三番递帖相邀,皆被御轩茶坊的掌柜以各种由头挡了回来,连席蓉烟的面都未曾得见。
今日一早,萧珩再次踏入御轩茶坊。堂内茶香依旧,却对他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冷意。
御轩茶坊的郭掌柜是个胖乎乎的妇人,看上去三十五六的样子,个字不高,皮肤倒是光滑紧致。
圆中带方的脸上,长着一双闪着精光的三角眼。眼尾微微上吊,眼梢却又往下压着,像两片被风斜吹的柳叶。
郭掌柜一身黛紫色罗裙,外罩月白色素纱半臂,满脸堆笑迎上前来。
未等萧珩开口,便抢先一步,故作姿态地叹道:“哎呀,萧大人您来得真不巧!我们东家今日一早啊,就去宫里藏书阁查阅茶叶古籍了。”
“宫里”两个字被她说得貌似语气寻常,却刻意的托音咬字。
萧珩眸光微凝,瞬间便品出了其中深意——这哪里是告知去向?分明是借着“宫里”、“藏书阁”这几个字眼,不动声色地亮出背后的倚仗。
是在敲打他:瞧瞧,连深宫禁地,我们东家都能来去自如。
——连太后的敲打都不怕,会在乎她席蓉烟的敲打?
萧珩袍袖一拂,步履沉稳,径直入宫,目标明确地朝藏书阁行去。
甫一踏入弥漫着墨香与陈年纸页气息的幽深书阁,他锐利的目光便如鹰隼般,精准锁定了那道立于茶品古籍书架前的火红身影——正是席蓉烟。
萧珩轮廓清晰的薄唇紧闭,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旋即敛去。
缓步上前,在她身侧站定,声音孱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席东家,萧某屡次上门邀约却不得见,今日在此偶遇,不如移步一叙?”
席蓉烟眼波流转,将萧珩上下打量一番,眸中的了然夹杂着戏谑。
落坐芸阁雅室,席蓉烟的贴身嬷嬷刚爇炉温壶,第一道茶都还没出,萧珩就问席蓉烟是否经营南疆的茶品。
“南疆哪有什么好茶品,上等的好茶品都在咱们大亓。南疆上等好的……都是毒草。”席蓉烟勾唇答萧珩的话,眼底尽是玩味与不屑。
“席东家此话是何意?”深褐色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席蓉烟。
席蓉烟不仅不紧张,反而显出了明显的不耐烦。
“倒是我该问萧大人是何意?”席蓉烟瞥了一眼萧珩手里的《异域菫目》,朱唇微启,啜了口茶。
戏谑道:“满信安城近来跟南疆有关的,不过就是慕茗茶肆毒死人的那档子事了。当初萧大人查毒源的时候,挨家挨户的查冰窖,不就是因那南疆剧毒醉仙草吗?现在来问我是不是经营南疆茶品,萧大人不如直接问我这醉仙草是不是我给赵元朗的。”
席蓉烟轻蔑的白了萧珩一眼。
“席东家……这是不打自招?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咳咳……”萧珩掩口轻咳,却也没惯着席蓉烟。
闻言,席蓉烟丹凤眼微狰,瞬即便又转作妩媚娇笑。
但她的眼神、面色和声音都充斥着浓浓的警告:
“萧大人……有些事呢,尤其是已经结案的事,最是应该适可而止的,莫要为了些商户小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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