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外的夏日闷风卷着沙粒子,刮在人脸上粘得令人烦躁。
萧珩一身玄色常服,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站在刑部大牢门前,眼神冷得像冰。
尽管萧氏一门死因蹊跷,可 “私藏谶纬诗” 的罪名尚未洗清,按律只能以罪臣之礼草草处置,连收尸都不被允许。
“殿下,这不合规矩啊……” 狱卒长哆哆嗦嗦地拦在前面,话还没说完,就被诚虎一个眼刀吓得缩了回去。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焕宥提着官袍匆匆赶来。
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给萧珩深深一礼:
“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您放心,虽说是罪臣,可毕竟是您的养父母,总不能薄了您的面子。下官这就让人备棺,定让萧大人和萧夫人走得体面些。”
萧珩看着他这副故作姿态的模样,只觉得牙根痒痒,尤其是“养父母”这三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更觉耳膜都似被刺痛了,不由双手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他分明知道,萧氏一门的死与王焕宥脱不了干系,可如今没有切实证据。
而自己的确是刚认祖归宗,根基未稳,也只能暂且隐忍了。
“有劳王大人了。”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可那深褐色眼底的寒意却让王焕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随后,萧珩亲自盯着人将萧文烁与郑氏的遗体收敛入棺。
看着那两具冰冷的棺木,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棺木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如今已是皇子,按礼制不能亲自送灵回乡,只能让诚虎挑选一队精锐,护送灵棺回徽州老家。
灵棺队伍缓缓出发时,萧珩站在路口,望着远去的队伍,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才抹了把眼泪,声音沙哑地对诚虎说:“去常府街,回萧府看看。”
马车停在萧府门口,萧珩刚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眼。
朱红的大门上贴着泛黄的封条,门口的石阶裂了几道缝,左侧的石狮子断了一只前爪,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墙角早已长满了杂草。
不过几日光景,曾经庄整高门的萧府,如今竟成了这般破败模样。
“撕了。” 萧珩语气坚定。
不等诚虎反应,就伸手去扯封条。
“殿下,这不合律法……” 诚虎急忙劝阻,却被萧珩一个眼神打断:“本官……”似是瞬时意识到了什么,萧珩的眼神骤然更加冷沉,“本殿的家,本殿想进,谁敢拦?”
“刺啦——!” 封条被撕开,就像萧珩被撕裂的心。
萧珩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府中。
目之所及,前院的石板路上落满了枯叶,曾经精心打理的花圃如今杂草丛生。
他一步步走过书房,曾经萧文烁教他读书的地方,如今桌椅歪斜,书卷散落在地上;
走过花厅,郑氏曾在这里为他举办生辰宴,如今瓷器碎片满地都是;
最后走到自己曾经的寝房,屋内更是一片狼藉,衣柜被翻倒,衣物散落一地,连他曾经最喜欢的那把折扇,都被撕成了碎片。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谁?” 萧珩猛地转身,声音带着几分警惕。
响动瞬间停了,屋里安静得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是谁?萧珩能听到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跳声。突然有些激动,难道,难道萧府还有谁躲过了抓捕,幸免于难?
会是谁?
萧珩甚至激动得浑身微颤。
过了片刻,一个脏兮兮的土黄色小脑袋从墙角的低处探了出来,圆溜溜的小黑眼睛里满是胆怯。
“小五!” 萧珩瞳孔骤缩,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声音都在颤抖。
小五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半晌,灰黄的小小身影兴奋地摇着尾巴冲了过来,扑向萧珩。
萧珩不顾小五身上的灰尘弄脏自己的锦袍,一把将它抱在怀里,使劲摩挲着它的小脑袋,眼泪滴落在小五的绒毛上。
小五原是有一身好皮毛的,焦黄里透着晶亮,摸上去油滑顺溜,如今却脏得结成毡片,灰蒙蒙的不见半点光。
那双曾锐利得似能辨清草叶脉络的晶亮犬眸,此刻蒙着层倦意,瞧着满是憔悴,直到瞥见主人,才稍稍提了些精神。
而它往日里像刚断奶的小牛犊般壮实的身子,如今也是瘦得皮包骨头,走起来都有些打晃。
萧珩心疼得抱着小五。
他知道,这几日萧府遭难,小五定是没吃过一顿饱饭,可小家伙却依旧守在这里。
这只自小就跟着萧珩的中华田园犬,即使没有吃食,它也不离不弃的守在萧府,等待主人的归来。
它不知道这满屋子的人一夜之间都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主人去了哪里。
但它只是原地等待。
它相信主人一定会回来找它,主人不会不要它。
小五也泪眼汪汪的用头猛蹭萧珩,对着萧珩又舔又蹭。
灰黄的小脑袋蹭着萧珩的脸颊,舔掉萧珩的眼泪,发出呜咽的叫声,像是在诉说自己这些日子里的委屈。
许久,萧珩才抱着小五走出萧府大门。
诚虎站在门口,瞬间愣在原地。
看着萧珩满脸灰尘,发冠凌乱,锦袍上沾满污渍,怀里还抱着一只脏狗。
诚虎嘴巴张得老大,一时忘了行礼。
而萧珩也愣在了原地——
诚虎身后,一抹月白色的倩影婷婷静立,头戴帷帽,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冽深邃的桃花眼。
竟是慕知柔。
慕知柔今日原是去文房斋买书,可能是心里担心萧府的变故,不知不觉却走到了萧府门口。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萧珩,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狼狈的模样。
她有些无措,怔怔愣在原地——
该装作没看见他,给他留些体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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