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上的喧嚣裹着雨后的湿意扑面而来,叫卖声、脚步声此起彼伏,挑着货担的小贩、撑着油纸伞的行人穿梭不停,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裴昱听到孙莺莺说慕知柔不在茶肆,眼底满是不信。他盯着孙莺莺圆脸上的笑容,墨蓝色织金锦袍的领口微微敞开,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的摆弄着手中的扇骨,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掌心。
本已要抬步离去的席蓉烟也是猛地停下,水红襦裙下,沾着雨珠的脚尖悄悄转向茶肆大门,侧耳捕捉着孙莺莺的每一个语气,眼底满是怀疑。
二人虽目的不同,却都对孙莺莺的话存了疑,倒让这热闹街头的空气都似凝住了几分。
裴昱语调慵懒反问,是字字带着不易察觉的锋锐,仿佛猫儿逗弄爪下的猎物。
孙莺莺圆润的脸上笑容丝毫未变,仿佛早料到有此一问,团扇轻摇,应对得滴水不漏,声音又甜又脆:“殿下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其中原委容奴家细细禀来!”
孙莺莺团扇轻掩朱唇,眼波流转间笑意更盛:
“茶博士今日本是雷打不动地在肆中研读茶经的。可偏巧就在一个时辰前,崔尚书府上的掌事大丫鬟亲自带着他们家长房嫡女的私印小牌匆匆而来,说是后日一场原定别处的‘仲夏繁花’雅集临时改在了我们这陋舍举办。
您说,崔家嫡女这般看重,我们茶博士岂敢怠慢?这才急忙亲自去了城西瓷坊督选一批应景的粉彩新瓷,务必要衬得上这场雅集的繁花意境呢!”
闻此,裴昱不语,只是玩味一笑,扇骨敲打掌心的频率倒是更慢了些。
“哎呀,事出突然,早知雍王殿下今日能突然到访,真是该让茶博士就侯在肆里等您着。”孙莺莺说着,还配合地蹙了蹙眉,似是一副真的十分惋惜的模样。
裴昱与席蓉烟几乎是同时上扬了一侧的嘴角,眼中闪出一丝狡黠。孙莺莺给出的这个理由听起来倒也周全,一时也确是难以驳斥。
裴昱心下虽觉巧合得过分,但维持着皇子风度,也不便再追问,只得潇洒一扬扇:“原是如此。既然嘉柔有要事,那本王便改日再来叨扰。”
他转而看向一旁的席蓉烟,想起这位是乘坐自己马车来的,便客套地询问道:“席东家,可要本王顺路送你回御轩茶坊?”
席蓉烟此刻心绪纷乱,既疑窦丛生又满腹不甘,哪里还想与裴昱同车虚与委蛇,当即柔婉一笑,欠身道:
“多谢殿下美意,不敢再劳烦殿下。适才饮了茶,正想与嬷嬷随意走走,透透气,殿下请自便。”
裴昱本也是客套,闻言自是乐得清静,略一颔首,便转身优雅地登上了他那辆极尽奢华的安车。鹤章紧随其后。
耦紫色的浮光锦车帘落下之际,身后传来孙莺莺甜得发腻的送客声,热情洋溢的喊着:“雍王殿下您慢走!有空常来喝茶呀!俊俏侍卫小郎君,也要常来哦!……”
鹤章的背影又是一僵。
裴昱的安车缓缓启动,驶离了慕茗茶肆门前那一片喧嚣。
席蓉烟站在原地,望着马车远去,脸上强撑的笑意渐渐冷却,眼底一片晦暗难明。燕嬷嬷无声无息地上前一步,依旧垂首敛目,如同她最沉默的影子。
“走吧。”朱唇微启,一抹艳红带着一团黑影渐渐消失在朱雀大街的尽头。
孙莺莺耐着性子站在大门口,待清清楚楚的看到裴昱和席蓉烟的影子都彻彻底底消失殆尽后,才稳住步子回身迈进了慕茗茶肆。
诚虎如同一尊铁塔,牢牢钉在茗茗之踪雅室的雕花木门外。他双臂环抱,古铜色的面容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室内需要静养的主子。
脚步声!一阵急促却略显凌乱的脚步声沿着木楼梯飞快逼近。
劲儿是一抹越来越近的粉红。
是孙莺莺。
诚虎浑身的肌肉都瞬间绷紧。
他脑海中生无可恋的浮现出那双胖胖的小手捏着粉红团扇在自己面前摇来摇去,清脆又带着点儿戏谑的调子,笑盈盈地故意凑近了问他“有没有想姐姐我呀”之类的调笑香语。
那双亮晶晶的圆杏眼看着他面红耳赤,看着他手足无措。
那便是她最大的乐趣了吧,唉!她又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已经做好了“严阵以待”的准备,身体僵硬得像是上了夹板的木头,目光紧紧盯着楼梯口,准备迎接那几乎成为固定程式的“洗礼”。
然而,下一瞬,那道粉红身影风一般卷上楼,竟丝毫没有停顿!
孙莺莺甚至没有瞥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件摆在门口的普通摆设,哦不,可能还不如一件摆设。
那张总是含着笑意的圆脸上,此刻竟罩着一层罕见的焦灼与冷冽。
她直接越过他,素手猛地一推雅室的门!
“吱呀——”
门开了又合。
那股熟悉的、清甜温软的鹅梨帐中香从门缝中逸出,如往常一样扑了诚虎满脸,芬芳依旧。
可是,预想中那银铃般的、带着戏弄意味的笑语却没有随之而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不寻常。
诚虎愣在原地,那口提起来准备应对调侃的气还憋在胸口,身体却因为预期中的“攻击”并未到来而瞬间松懈,肌肉微微发酸。
他僵硬的姿态还保持着一半,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眨了眨眼,脑子里一时竟没转过来。
就这么……结束了?
没有玩笑,没有捉弄?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让人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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