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萦绕着的暖甜香气,仿佛已变成了冰冷的毒雾,弥漫在慕知柔每一次艰难呼吸的空气里。
一旁的萧珩,此刻心中的惊骇丝毫不亚于慕知柔。他同样瞬间联想到了真正的慕承瑾。
蓉妃这番话,看似在讲述一个遥远世家的秘闻,但其指向性太过明显!
她不仅知道了眼前的茶博侯就是慕知柔,她甚至知道了真正的慕承瑾重伤濒死的状态!
她这是在暗示……暗示有救治之法?!萧珩的深褐色的冷眸骤然缩紧,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蓉妃,试图从那副妩媚雍容的皮囊下,看穿她真正的意图。
她到底想做什么?是抛出诱饵?是另有图谋?还是……可南疆艾氏血脉的唤醒之法,她为什么要说与慕知柔……难道?
而与他们的惊涛骇浪相比,完全不知内情的裴昱,反应则简单直接得多。
他听了母妃的话,脸上露出惊叹好奇之色,甚至抚掌轻赞:“竟有如此神奇的玉佩?这南疆艾氏果然非同凡响!简直如同话本里的仙家宝物一般!母妃真是博闻广识,连这等秘辛都知道!”
他只觉得这故事颇为有趣。
蓉妃对儿子的赞叹恍若未闻,她的目光依旧如同带着钩子,死死锁着慕知柔那双强作镇定却难掩惊澜的桃花眼。
她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瞳孔的震颤和那一闪而过的、几乎无法压抑的激动与痛苦。
就在慕知柔心乱如麻,萧珩疑窦丛生之际,蓉妃红唇轻启,仿佛不经意地,投下了最后一枚、也是威力最巨的重磅炸弹:
“柳氏……”她的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慕知柔耳中,“如今何在?”
柳氏?!
蓉妃怎么会突然提起母亲?!她到底知道多少慕家的秘密?!
不等慕知柔有任何反应,蓉妃却突然松开了紧握着她手腕的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方才那逾矩的、充满暗示的接触从未发生过。
仪态万方地转身,裙裾轻旋,带着一身馥郁的香气,蓉妃重新款款走回主位,优雅地坐了下去。
瞬间,她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宠妃,居高临下地睨着依旧僵立在原地的“慕承瑾”,语气变得慵懒而随意,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寻常的闲谈:
“慕卿今日侍茶有功,见解精妙,深得本宫之心。赏!”
她漫不经心地一招手,身旁的心腹女官立刻躬身捧上一个早已备好的紫檀木浮雕锦盒,盒盖开启,露出里面的两样东西:一个素雅却质地极佳的青瓷茶罐,以及一卷小巧精致的绢信。
而这一切,并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是早有准备的。
难道蓉妃今日本意就是要召她前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慕知柔的心沉到了谷底,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但她仍强迫自己上前一步,身姿俊朗,垂首躬身,虽已有了一丝僵硬,声音却努力维持着平稳,尽管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微不可察的沙哑:“微臣……谢娘娘赏赐。”
“不打开看看么?本宫可是精心为慕卿备下的。”蓉妃的声音带着笑意。
但那双潋滟的丹凤眼底却毫无笑意,反而是泛着一层薄冰般的寒意紧紧盯着慕知柔。
布满细密汗珠的额头。
慕知柔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白皙修长的指尖先是轻轻拿起那个青瓷茶罐,触手温凉,罐身刻着细微的缠枝艾草纹。她将其小心放在一旁,然后,微颤的手指缓缓探向那卷绢信。
系着的翠绿丝带被解开,轻轻展开后的绢信有一拃宽。
映入眼帘的,是用极其精细工笔描绘的几株木槿花枝,花开正盛,花瓣娇嫩,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些茂盛绮丽、绿意盎然的叶子,每一片都仿佛饱含生机,在画纸上舒展流淌。
而就在其中最艳丽、最饱满的一片绿叶之上,竟工笔细描地蹲伏着一只通体乳白、翼翅透明的夏蝉!
蝉!——慕知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木槿花……承瑾;蝉……知了……
所有的镇定在这一刻几近土崩瓦解,巨大的酸楚和惊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慕知柔的心防。
眼眶不受控制地猛地一热,视线迅速模糊起来。
这绝非巧合!这画意直指她与兄长的名字。蓉妃她……她不仅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不仅知道兄长的伤势,她甚至用这种方式,赤裸裸地、带着某种残忍的戏谑,揭开了她最后一层伪装。
她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知道你是谁,你的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汹涌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理智,她几乎要撑不住那副温润侯爷的皮囊。她死死咬住牙关,用力到下颌线条都绷得僵硬,猛地闭上眼睛,浓密的长睫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蝶。
明艳的桃花眼再次睁开时,慕知柔强行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退了回去,眼底只剩下一片被剧烈冲击后的强自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惊惶与混乱。
她几乎是机械地、动作略显急促地将画卷重新卷好,放回锦盒中,连同那罐茶叶一起捧起。
然后深深垂下头,避开蓉妃的目光,声音低沉:“臣……叩谢娘娘厚赏。若娘娘无其他吩咐,臣……先行告退。”
她不敢再多留一刻,生怕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溃。
蓉妃高踞座上,将她所有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染着朱红蔻丹的玉手状似随意地摆了摆,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慵懒:“嗯,去吧。”
得到准许,慕知柔如同获得特赦的囚徒,立刻躬身,抱着那沉重的锦盒,几乎是步履有些虚浮地、却又强撑着镇定,转身向殿外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刀尖上。
翊坤宫华丽的地毯仿佛变成了无底的深渊,要将她吞噬。
就在她一只脚刚刚迈过高高的朱漆门槛,踏入殿外相对明亮的廊下时,身后,蓉妃那不高不低、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再次传来。
如同追魂的符咒,精准地钉入她的耳中:“该让柳氏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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