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的硝烟尚未在柯伊伯带的冰冷虚空中完全散去，其带来的冲击波已如同实质般，重重撞在陇西基地星骋军总指挥部每一个人的心头。
指挥中心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巨大的全息沙盘上，清晰地标注着刚才交战空域的坐标，以及那五艘新出现的“切割者”级突击舰刺目的红色光点。代表着“暗影”特战队撤离路线的蓝色虚线，与代表敌舰可能追击方向的红色箭头交错，构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态势图。
顿弱站在沙盘前，背对着众人，宽厚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他没有咆哮，没有怒骂，只是静静地听着身后作战参谋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汇报着刚刚汇总而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战报。
“……此役，确认击毁‘收割者’‘剃刀’级侦搜舰一艘。我方参战单位：‘暗影’特战队三支标准战术小队，配属三艘‘影梭’级特战舰。战损如下：‘影梭’舰轻伤两艘，重伤一艘，需返厂大修。人员方面……”参谋的声音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暗影’特战队，阵亡四人，重伤七人，轻伤十一人。阵亡者中，包括……原‘破锋营’什长，现‘暗影’第三小队副队长，苏角。”
苏角。那个在模拟对抗中崭露头角，以灵活刁钻战术被破格提拔，又在“暗影”选拔中脱颖而出，被视为未来将星的年轻军官。他没能死在轰轰烈烈的舰队决战中，而是倒在了冰冷、狭窄、充满诡异生物的敌舰通道内。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和一些人粗重的呼吸声。屠雎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与苏角虽非同营，却十分欣赏这个敢打敢拼的年轻人。白煞脸色阴沉，嘴唇紧抿。王陵则默默垂下了眼睑。
“说下去。”顿弱的声音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那阵亡名单上的只是一个陌生的符号。
参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根据‘暗影’传回的战场记录和数据，初步分析如下：一、敌‘剃刀’级侦搜舰，具备高强度隐匿能力，其涂层技术可能涉及空间扭曲原理，常规远程探测手段效果有限，需抵近或依靠预设陷阱才能有效发现。二、其内部结构……非纯粹机械，存在大量生物质与机械融合迹象，环境极其恶劣，不利于常规接舷作战。三、敌方单兵（合成体士兵）作战勇猛，不惧伤亡，且拥有一种小型自爆单位，威胁巨大。四、敌方援军反应速度极快，且具备短距离、精准的战术跃迁能力，其舰队协同远超我方预估。”
一条条冰冷的数据，如同手术刀般剖开了“收割者”狰狞面目的一角。强大，诡异，高效，冷酷。
“我们的新装备呢？”顿弱终于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众人，“‘驱邪铳’，灵能干扰器，心智护盾，效果如何？”
负责装备评估的军官立刻上前：“回将军！‘镇魂’式灵能干扰器确认有效，显着降低了敌舰的协同效率和部分单位的反应速度。‘驱邪铳’对敌合成体士兵及疑似灵能单位有额外伤害加成，但射程和射速仍是短板。个人心智护盾……在一定程度上抵御了精神侵蚀，但根据伤员反馈，在激烈交战时，依旧会受到强烈干扰，出现幻觉、耳鸣、反应迟滞等现象。另外……我军制式‘炎阳枪’，对敌舰外部装甲毁伤效果不足，需持续集火或抵近射击要害部位方能有效。”
好消息和坏消息交织。新装备并非万能，敌人也比预想的更难对付。
顿弱听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走到沙盘前，用手指点了点那片交战空域，又划向帝国疆域深处。
“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就是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它们不是星尘掠食者那种乌合之众。它们更硬，更快，更诡异，而且……数量可能远超我们想象。”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和参谋：“四个人，换一艘侦察舰，还搭上我们一堆新装备和七个小伙子躺进医疗舱。这笔买卖，亏了，还是赚了？”
无人回答。
顿弱也不需要他们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愈发冰冷：“在我看来，亏了！亏大了！因为我们暴露了自己的埋伏手段，暴露了部分新装备的性能，还让敌人摸到了我们外围防御的边！而得到的，只是一艘最小型号的敌舰和一堆需要时间消化、还不一定完全准确的数据！”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般在指挥中心内响起：“都给我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苏角是怎么死的！记住我们那些小伙子是怎么在敌舰里拼命，最后还得炸了船才能撤出来的！这不是演习！这不是对抗！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敌人不会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他猛地一拍沙盘边缘，震得整个星图都晃动了一下：“从今天起，收起你们那些还带着演武场习气的想法！把你们所有的怜悯、侥幸、还有那点可笑的‘战损比’概念，都给我扔到黑洞里去！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用尽一切手段，杀死敌人，保存自己！哪怕是用十条命换敌人一条命，只要换得起，就给我换！”
他盯着屠雎、白煞、王陵，一字一顿地道：“我知道你们心疼兵。老子也心疼！但仗打到这个份上，慈不掌兵！接下来，各营训练强度，再给我翻一倍！尤其是接舷战和恶劣环境下的生存能力，往死里练！谁练不出来，谁就给我滚出星骋军，别到时候拖累袍泽，死得毫无价值！”
“诺！”众将凛然应声，胸中那股因初战受挫和袍泽牺牲而激荡的悲愤，此刻被顿弱这近乎残酷的训导，硬生生压成了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杀意。
“还有，”顿弱看向通讯官，“立刻将完整的战场数据和初步分析，发送给徐侯和公主。告诉徐侯，敌人的装甲和我们的火力不匹配，让他想办法！告诉公主，我们需要更多、更快的资源，尤其是‘龙渊’那边，帝国需要‘帝江’，需要更多的新船！”
“是！”
顿弱最后将目光投向沙盘上那几艘代表“切割者”的红色光点，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想来探我的底？好啊，老子就摆开阵势让你们看！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牙口，啃得动我大秦的硬骨头！”
他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指挥位，留下一个如山岳般沉重而坚定的背影。
星骋军的统帅，用铁石心肠，接下了初战的血色数据，也接下了这场注定惨烈的星海存亡之战，那沉甸甸的指挥棒。牺牲，才刚刚开始。而帝国的反击，也将在更深的黑暗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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