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手缠绕着雷克斯的躯干和四肢,将他和小林月如同货物般拖拽出弹坑。静滞力场的效果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减弱到足以让他们移动,却依然剥夺了大部分反抗能力。雷克斯感觉自己的肌肉像是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钝痛,但他依然竭力扭动脖颈,确保昏迷的女儿始终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小林月软绵绵地悬在另一条机械触手上,小脸苍白,双目紧闭,仿佛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雷克斯的心揪紧了,不仅仅是因为女儿的昏迷,更因为刚才她口中吐出的那个冰冷词语——“枷锁松动了”。那绝不是一个七岁孩子该有的语气和词汇,那眼神的空洞,仿佛在那一刻被某种遥远而古老的存在短暂附体。
“清理者”沉默地移动着,它的多足机械结构在废墟间行走得异常平稳,绕过断壁残垣,朝着城市更深处前进。周围的景象愈发破败,许多建筑的损毁痕迹看起来并非源于战争,更像是某种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撕裂、挤压所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锈蚀又带着一丝甜腥的气息。
雷克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环境。他们正在被带往“收割者”的腹地,那个所谓的“深层分析单元”。这意味着他们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接下来的遭遇,可能比死亡更可怕。他必须记住路线,寻找任何可能的机会。
他的目光扫过“清理者”的金属外壳。在刚才那短暂的干扰中,这个冰冷的杀戮机器似乎出现了一丝“困惑”。林默和何婉卿……他们还活着吗?是他们做的吗?他们变成了什么样子,才能对“收割者”的系统造成影响?
思绪纷乱间,“清理者”的速度慢了下来。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金属结构,它像是从地面生长出来,又像是被强行嵌入废墟之中,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灰霾天空的惨淡光芒,没有任何明显的入口或标识。
在距离金属半球约十米的地方,“清理者”停了下来。它主体上的红色“复眼”射出一道细细的蓝色光束,扫描着半球表面。无声无息地,光滑的金属壁上裂开了一个不规则的、边缘泛着微弱白光的洞口,刚好容纳“清理者”及其携带的“货物”通过。
洞口内部是一条向下的、同样由金属构成的通道,光线柔和但来源不明,墙壁上布满了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发光线条。空气骤然变得冰冷、干燥,充满了消毒剂和某种高频能量场特有的嗡鸣声。
通道并不长,很快,他们进入了一个广阔的空间。
这里不像是一个监狱或实验室,更像是一个……停尸房,或者标本陈列馆。
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无数个透明的立方体隔间,排列得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尽头。大部分隔间是空的,但仍有相当数量的隔间里,禁锢着各种各样的“生物”。
雷克斯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他看到了形态各异的人类,有的穿着旧时代的服饰,眼神空洞呆滞,有的则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恐表情,身体被某种透明的凝胶状物质封存。他还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生物:有些类似放大的昆虫,甲壳上闪烁着金属光泽;有些如同扭曲的植物,枝干上却长着类似眼睛的器官;甚至还有一些半透明的、如同水母般的能量体,在隔间内缓缓飘荡……
所有隔间里的“样本”,无论形态如何,都处于一种绝对的静止状态,仿佛时间在他们身上停止了流动。整个空间死寂得可怕,只有能量场低沉的嗡鸣,以及“清理者”机械足移动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这里就是“深层分析单元”?一个收集了无数文明“样本”的巨型陈列馆?他们也要变成这其中的一员,被永远地禁锢、展示?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清理者”将雷克斯和小林月带到了两个相邻的空置透明隔间前。机械触手松开,将他们分别推了进去。隔间的透明墙壁在身后无声合拢,严丝合缝。
进入隔间的瞬间,雷克斯感到身上的静滞力场彻底消失了,但他同时感到一股更强的束缚力从四面八方传来,将他牢牢固定在隔间中央,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他尝试呼喊,却发现声音也被完全吸收,隔间内死寂一片。他只能转动眼球,焦急地望向旁边的隔间。
小林月被安置在同样的位置,依然昏迷不醒,小小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看起来脆弱得令人心碎。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
“样本编号:terra-prime-734(地球-原生-734),雷克斯。生命形态:碳基智慧生物(退化变种)。状态:物理拘禁,意识活跃度中等。”
“样本编号:terra-prime-735(地球-原生-735),林月。生命形态:碳基智慧生物(幼体,异常变种)。状态:物理拘禁,意识活跃度低(受外部干扰后短暂峰值,现已回落)。异常特性:检测到微弱‘初醒者’共鸣频谱,关联性待分析。”
“分析程序启动预备。第一阶段:意识映射与基础信息提取。”
雷克斯感到一股冰冷的能量流开始侵入他的大脑,并非疼痛,而是一种难以忍受的麻木和剥离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正在刺探他的记忆、他的思维、他的一切。他咬紧牙关,拼命集中精神,试图抵抗这种入侵,守护住自己意识的核心。
他不能屈服!他必须保持清醒!为了月月,也为了……那渺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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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深渊。
林默的“意识奇点”在发出那次孤注一掷的信息冲击后,并未如预想中那样消散或被“收割者”的系统吞噬。
相反,他感觉自己被“弹”了回来,落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
这里不再是“回响交汇点”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哀嚎,也不是“初醒者”意念带来的宇宙级信息风暴。而是一片混沌的、流动的、由无数细微数据流和残破代码构成的“浅滩”。
他依然保持着“林默”的自我认知,但形态已经不再是完整的数据包,更像是一个凝聚的、拥有感知能力的“信息节点”。他能够“看到”周围流淌的数据,它们大多残缺不全,像是系统运行产生的垃圾信息、未被完全清理的缓存、或者某些低优先级任务的反馈流。
这里是……“收割者”庞大系统的边缘地带?或者说,是系统内部某个不被重视的“缓冲区”或“废弃数据区”?
他尝试移动。意念所至,他这个“节点”便能在数据流中缓缓漂移。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看起来结构稳定、带有明显“收割者”标识的主流数据通道,只在杂乱的、无序的次级数据区活动。
他“回想”起刚才的冲击。他将从“初醒者”那里得到的混乱意念碎片,混合着何婉卿的警告和自己的决绝,作为一股干扰信号注入了“清理者”与深层分析单元的连接链路。他似乎成功了……至少暂时改变了“清理者”的指令,将“立即分析”变成了“移送禁锢”。
但代价是什么?婉卿……她彻底消散了吗?
一股巨大的悲伤和孤独感涌上心头。他在这片数据的荒漠中漫无目的地漂浮着,感受着与物质宇宙、与所爱之人隔绝的冰冷。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波动”。
非常非常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几乎难以察觉。但它确实存在,并且带着何婉卿特有的那种坚韧和……关切?
婉卿?!她还“活着”?
林默精神一振,立刻集中全部感知,朝着那波动的源头“游”去。
他在错综复杂的数据残骸中穿梭,避开了几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系统自检程序,最终,在一个由大量破碎记忆片段和未定义信息簇构成的“漩涡”边缘,找到了那波动的核心。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意识”了。
它没有形态,没有边界,更像是一团弥散的、带着何婉卿情感印记的“信息雾”。它似乎与这片数据废墟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融合,变得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捉摸。
“婉卿……”林默尝试用意识呼唤。
那团“信息雾”轻微地荡漾了一下,传递过来一段断断续续的、模糊的意念:
“林……默……你还……在……”
“月月……雷克斯……被禁锢……分析单元……”
“我……感觉不到……太多……系统……排斥……低优先级区……”
“小心……有‘巡逻者’……清理……碎片……”
信息很破碎,但林默明白了。何婉卿的意识确实在很大程度上消散了,但她的核心执念和部分信息结构奇迹般地残留了下来,并与这片系统边缘的“垃圾场”形成了共生。她失去了大部分主动能力,但获得了一种对这片区域独特的“感知”,能察觉到系统的某些底层活动,比如负责清理废弃数据的“巡逻者”程序。
她现在更像是一个……依附于“收割者”系统之上的、弱小的“数据幽灵”。
“我明白了。”林默传递回安抚的意念,“你做得很好,婉卿。你救了他们,至少暂时救了他们。我们现在在哪里?有什么办法能接触到分析单元吗?或者……联系到外界?”
何婉卿的“信息雾”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努力感知和整合信息。
“这里……是‘遗忘坟场’……系统丢弃……无用数据的地方……”
“分析单元……有防火墙……很强……直接连接……不可能……”
“但是……有‘漏洞’……废弃的……监视信道……偶尔……会有数据泄露……”
“需要……等待……机会……”
“遗忘坟场”……一个贴切又绝望的名字。但他们并非毫无希望。废弃的监视信道?数据泄露?
林默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了解雷克斯和小林月状况,甚至尝试与他们建立微弱联系的唯一途径。
“我们能找到那个信道吗?或者,你能感知到分析单元内部的情况吗?哪怕一点点?”
何婉卿的意念再次变得断断续续,带着努力和疲惫:
“我……试试……聚焦……到……月月的……生命信号……”
“很远……很模糊……像……隔着重水……”
“她……昏迷……但……生命稳定……”
“雷克斯……意识活跃……在抵抗……”
“还有……别的……很多……囚笼……很多……样本……”
尽管信息有限,但确认了父女二人还活着,并且暂时安全,这让林默稍微松了口气。同时,“很多样本”这个词,让他心中一沉。看来“收割者”捕获的远不止地球人类。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林默下定决心,“婉卿,你尽量保持感知,注意那个废弃信道的动静。我来尝试……看看能不能在这个‘坟场’里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他指的是那些流淌的破碎数据和残破代码。既然这里是系统丢弃垃圾的地方,或许里面会包含一些被忽视的、关于“收割者”本身、关于“分析单元”、甚至关于“初醒者”和“牧羊人”的碎片化信息。就像在垃圾堆里淘金,希望渺茫,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翻阅”那些破碎的数据流。大部分是毫无意义的乱码和系统日志碎片。但偶尔,他会发现一些残缺的图像片段(某个陌生星系的星图一角?)、断续的声音记录(某种非人语言的只言片语?)、甚至是带有强烈情绪波动的记忆残影(某个文明个体临死前的极致恐惧或愤怒?)。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精神,并且伴随着风险。有些数据碎片可能携带病毒或逻辑炸弹,有些则可能触及系统的敏感区域,引来“巡逻者”。
但他必须尝试。
在这个冰冷的、由数据和金属构成的意识牢笼深处,一个凝聚的意识节点和一个弥散的数据幽灵,开始了一场绝望而漫长的信息搜寻。他们如同被困在深海中的潜水员,试图从沉船的残骸中,找到一丝通往水面的光亮。
而在不远处的分析单元隔间里,雷克斯正承受着意识被剥离的痛苦,竭尽全力守护着思维的防线。他并不知道,在另一个维度,有两双“眼睛”正穿透层层壁垒,焦急地注视着他和他昏迷的女儿。
禁锢,才刚刚开始。希望,如同数据流中偶尔闪过的、无法解读的乱码,渺茫而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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