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宫返回湄洲岛时,夜色已深。海面上的风浪不知何时平息了,只有潮水拍打礁石的声音,如同大地的呼吸般沉稳。林默踏着湿漉漉的沙滩往村里走,脚下的沙子带着白日阳光的余温,可她的脸颊却依旧滚烫,方才在龙宫水幕中见到的画面,像烙印般刻在脑海里——断裂的珊瑚、挣扎的海龟、网中徒劳蹦跳的幼鱼,每一幕都在提醒她,自己之前所谓的“守护”,实在太过空泛。
她只想着击退敖丙、保护渔民,却从未真正站在大海的角度去想:人类无休无止的索取,早已让这片孕育生命的海域不堪重负。老龙王的质问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她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守护近海,从来不是与龙宫对峙那么简单,而是要在人与海之间,找到一条真正能长久共存的路。
回到村里,林默没有片刻歇息。她挨家挨户地敲门,将还在熟睡的渔民们一一叫醒。起初大家还有些茫然,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她何事,当听到她要召集所有人在晒网场议事时,虽有疑惑,却还是披上衣服跟了过来。
很快,晒网场便聚满了人。月光洒在空旷的场地上,将一张张晾晒的渔网照得如同银色的蛛网。渔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目光不时落在站在高处的林默身上——白日里龙宫水族上门传唤的事,早已在村里传开,大家都猜不透这位刚救了全岛的姑娘,深夜召集众人是为了什么。
林默站在一块被海水冲刷得光滑的礁石上,看着底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脸上刻满了海风留下的沟壑;有正值壮年的汉子,皮肤黝黑,手掌粗糙得像老树皮;还有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眼神里带着对生活的憧憬,也藏着几分冲动。
“叔伯们,兄弟们,”林默深吸一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今天我去了东海龙宫,见到了老龙王。”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那深海的威严能穿透夜色追过来;也有人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担心她是不是在龙宫受了委屈。
“大家别怕,龙王没有为难我。”林默连忙安抚道,“但他让我看了些东西——是咱们近海的样子。”她没有细说水幕中的惨状,只是将那些画面化作平实的话语,“珊瑚被渔网拖断了,海龟被废网缠住了,连刚孵化的小鱼苗,都被绝户网捞了上来……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十年,这片海就再也打不上鱼了。”
“不可能!”一个年轻的渔夫立刻反驳,他叫阿勇,性子最是急躁,“这片海养了我们祖祖辈辈,怎么可能说没就没?林姑娘,你是不是被那老龙王吓唬了?”
“我没被吓唬。”林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阿勇哥,你上个月是不是用细网捞了三船小鱼?那些鱼还没手指长,拿到集市上也卖不上价,可你知道吗?它们本该长成大鱼,供我们捕好几年的。”
阿勇的脸瞬间涨红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周围的渔民也渐渐沉默了,有些垂下了头——林默说的,又何止是阿勇一人?为了多赚几个钱,谁没干过类似的事?
“我知道大家靠海吃海,不容易。”林默的声音柔和了些,“可正因为不容易,才要给这片海留条活路,也给我们自己、给子孙后代留条活路。今天我在龙王面前立了誓,要让近海恢复生机,他给了我们三天时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想跟大家定个规矩。从今天起,每月只许出海十日,让鱼群有时间喘息;每年鱼产卵的那三个月,谁也不许出海捕鱼;还有,每次捕上来的鱼,不管大小,都要留三成放回海里,让它们能繁衍后代。”
“这……这不是断我们活路吗?”阿勇又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委屈,“每月只出十日海,还得放回三成,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不少年轻渔民的附和:“就是啊,林姑娘,这规矩也太严了!”“我们渔民就靠捕鱼吃饭,少出海一天,日子就紧巴一天。”
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抱怨,说林默是不是被龙宫收买了,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折腾大家。林默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等声音渐渐小了些,才看向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那是村里最年长的渔民老王,脸上的皱纹比渔网的网眼还密,据说从十三岁起就跟着父辈出海,对这片海的脾性了如指掌。方才林默说话时,他一直没吭声,只是蹲在地上,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一张破旧的渔网。
“王伯,您说句话吧。”林默轻声道。
老王慢慢站起身,咳嗽了两声,浑浊的眼睛看着在场的年轻人:“你们当我没听出来?林姑娘说的,哪句不是实在话?”他举起手里的旧渔网,“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一网下去能捞上半船大鱼,现在呢?网眼越做越细,捞上来的鱼却越来越小。为啥?因为大鱼早就被你们爷爷辈、爹辈捕得差不多了,再不想着留种,你们的儿子、孙子,怕是连小鱼都见不着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威严:“每月出海十日怎么了?以前我爹那时候,逢年过节还歇着不出海呢!留三成鱼放回海里又怎么了?那是给大海还账,也是给我们自己攒后路。林姑娘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湄洲岛能世世代代有鱼可捕、有海可依?”
说着,他走到林默面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亮光:“林姑娘,这规矩我认!我老王第一个赞成!”
有了老王带头,不少年长的渔民也纷纷点头:“王伯说得对,是该给海留点余地了。”“我家小子明年就要娶媳妇,总不能让他以后指着空荡荡的海面过日子。”
见长辈们都表了态,年轻渔民们的抱怨声渐渐小了。阿勇看着老王,又看了看林默坚定的眼神,抓了抓头发,瓮声瓮气地说:“行吧,既然王伯都同意了,我也没意见……不过要是真的不够吃,到时候可别怪我反悔。”
“不会让大家不够吃的。”林默立刻接话,眼中露出笑意,“龙王说了,只要我们能守规矩,东海龙宫会保证近海的鱼群越来越多,到时候大家出海十日的收获,只会比现在天天出海还多。”
这话一出,渔民们顿时来了精神。有人提议,光有规矩不行,还得有人监督,免得有人偷偷违反。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商定成立一支“护海队”,由老王担任队长,每天巡查近海,不仅监督渔民是否遵守新规,还要清理海里的垃圾和废弃渔网。
“我们还要立个公约,把规矩一条条写下来,每个人都在上面按个手印,谁也不能反悔!”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很快,有人找来纸笔,林默口述,一个识字的渔民记录,将每月出海十日、产卵期禁渔、留三成渔获等规矩一一写清,最后写上“湄洲岛护海公约”七个字。
月光下,渔民们排着队,在公约末尾按下自己的手印。有的手掌粗糙,印出的指印带着裂口;有的手掌沾满鱼腥,印出的指印带着淡淡的鱼腥味;还有些孩子被大人抱着,也在上面按了个小小的手印。一个个歪歪扭扭的手印叠在一起,像一片生长在纸上的红树林,牢牢扎根在每个人的心里。
接下来的三天,湄洲岛仿佛变了个样子。护海队的渔民们划着小船,带着钩子和剪刀,仔细清理近海的废弃渔网。他们潜到水下,一点点解开缠住礁石和珊瑚的网绳,当看到那只被网缠住的老海龟终于挣脱束缚,慢悠悠地游向深海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渔民们也自觉遵守着新规,没有一艘渔船在禁渔期出海。有人将家里的细网拿出来,用剪刀改成合规的网眼;有人出海捕鱼归来,认认真真地将三成渔获放回海里,看着那些鱼群摆着尾巴游远,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三天后,林默带着那份签满手印的护海公约,还有护海队清理出来的、堆成小山的废弃渔网,再次前往东海龙宫。
依旧是那座珊瑚砌成的宫殿,依旧是那两尊威严的蟹将。进入主殿,老龙王敖广依旧端坐于宝座之上,周身的水流缓缓流转,目光落在林默带来的东西上。
当虾兵将那份护海公约呈上去时,敖广拿起公约,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那字迹算不上工整,甚至有些潦草,可末尾那一排排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手印,却像活的一般,透着一股质朴而坚定的力量。
他又看了看殿角堆放的废弃渔网,那些渔网早已破旧不堪,上面还沾着珊瑚的碎屑和海螺的壳,无声地诉说着渔民们这三天的努力。
“有点意思。”敖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冕旒后的目光落在林默身上,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充满审视,多了几分认可,“看来,你们人类之中,也不全是只顾眼前的短视之辈。”
林默微微躬身:“龙王,这只是开始。守护近海,不是一时的事,是世世代代的事。湄洲岛的渔民们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往后定会坚守公约,与这片海好好相处。”
敖广放下公约,指尖在砗磲宝座的扶手上轻轻敲了敲,殿内的水流似乎也变得轻快了些。“很好。既然你们有这份诚意,本王也不会食言。”他抬眼看向阶下的龟丞相,“传我令,让近海的鱼群往湄洲岛海域聚集些,再派些虾兵蟹将,协助护海队清理海底杂物。”
“遵旨!”龟丞相躬身应道。
林默心中一暖,知道这意味着老龙王真正认可了他们的约定,也认可了她这个近海守护者。她望着宝座上的敖广,忽然觉得,这位执掌东海的龙王,并非传说中那般冷酷无情,他守护的,何尝不是这片海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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