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看不见的手，很快就将一枚精心包装的棋子，推到了聚光灯下。
沈知遥是在整理《被遗忘的联姻》增补资料时，被大数据精准投喂了一篇公众号爆款长文。
标题取得极有煽动性——《我曾是程砚铮的第一任助理》。
作者赵婉秋，一个听起来温婉又有故事的名字。
她自称是1996年程父亲自挑选的实习生，深度参与了“星核计划”的早期文档归档工作。
文章写得情真意切，字里行间都是对那个黄金年代的追忆，和对天才陨落的无尽惋惜。
这届网友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尤其吃这种“被埋没的宝藏女性”叙事。
文章附了多张像素感人的老照片作为佐证。
一张是她与程父在档案室的合影，笑容青涩又真诚。
另一张是她手写的工作日志扉页，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砚铮哥托我保管的草图，他说这是他的命。”
一时间，舆论炸了。
评论区全是“姐姐值得被看见”“资本埋没了多少闪光的女性”“这才是程砚铮背后的女人”，甚至有人开始拉踩苏砚，说她是摘桃子的。
沈知遥的眉头却拧成了麻花。
她把那张档案室合影放大，再放大，死死盯着背景里的档案柜。
不对劲，她的dNA动了。
照片里，赵婉秋身后的档案柜金属标签上，编号是“b-07-t3”。
而根据她整理的资料，1996年程氏总部档案室的t系列，根本就没有“07”这个编号。
“有问题。”沈知遥立刻把链接甩给了苏砚。
苏砚的回应快得像AI，只有三个字：“收到，开会。”
程氏的核心团队效率高得吓人。
苏砚直接调取了程氏1996年全年的人事档案，从正式工到实习生，一页一页翻过去，花了不到十分钟就得出了结论：“员工花名册，查无此人。”
“那就是幽灵员工？”魏子昂在视频会议里开了个冷玩笑。
苏砚没笑，她把那张合影投到大屏幕上，直接拨通了赵启明——程父当年的秘书，如今已是退休的老人了。
“赵叔，您看这张照片，是当年的办公室吗？”
赵启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扶了扶老花镜，斩钉截铁地说：“不对。程董办公室的陈设大体是这样，但这盏台灯，是2001年他生日时，我才给他换的。而且——”他忽然拔高了声调，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漏洞，“而且你看照片角落那本台历，翻到了七月，上面写着13号，星期五。我活了大半辈子都记得，1996年的7月，根本就没有13号的星期五！”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苏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带着三分讥诮七分薄凉：“为了圆一个谎，连日历都敢p，真是相当有职业精神。”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造谣了，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策划的精准狙击。
“我来扒皮。”魏子昂主动请缨。
他追踪公众号的注册信息，发现主体公司在开曼群岛，是家典型的皮包公司。
但后台的Ip地址却频繁在国内一个影视文化产业园活动。
这操作骚得，就像穿着西装在菜市场蹦迪，违和感拉满。
魏子昂决定不走寻常路。
他伪装成一个想投资科幻纪录片的“冤大头”投资方，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点名要找“程氏秘史”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对方大概是KpI压身，一听有钱上门，嘴巴立刻松了。
三言两语之间，就把底裤都给抖了出来。
原来，是周鸿业联合“泰山会”的几个老家伙，共同出资委托了这家影视公司，要围绕程砚铮打造一个“程氏秘史”的超级Ip。
赵婉秋不过是海选出来的一个专业演员，科班出身，演技一流。
至于那个催人泪下的剧本，则是由泰山会的顾问团亲自操刀，目标明确，就是要打造一个“比婚书更动人的真实故事”，从情感层面，彻底瓦解苏砚和程砚铮联姻的合法性与正当性。
魏子昂全程录音，转手就把音频文件发给了林疏桐，附上了一句点评：“他们想用戏子，演掉我们的人生。”
林疏桐那边立刻有了动作，公关团队的辟谣稿写了一版又一版，就等苏砚点头。
可苏砚却把所有方案都否了。
她说：“辟谣？那是给骗子递刀子，让他们把戏演得更逼真。我们不辟谣，我们请她来对质。”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砚的计划大胆得近乎疯狂。
她通过官方渠道，向赵婉秋发出一封公开邀请函，邀请她进行一场线上线下同步直播的公开对谈，主题是“追忆星核，致敬未来”。
地点，就定在程氏老厂区刚刚修复完成的“星核记忆馆”。
这是要把剧本杀，直接玩成线下真人秀。
对谈当天，记忆馆被布置成了两个世界。
左手边的墙上，是程氏官方展出的真实史料：1996年全体实习生的毕业合影，上面每一个人的脸都清晰可见；一份泛黄的实习生签到簿，记录了每一天的来来往往。
而右手边的墙上，则是一个巨大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赵婉秋文章里的那些“老照片”，旁边配着真实场景的高清对比图，每一个p图的细节都被红圈无情地标出，堪称公开处刑。
赵婉秋，不，是扮演赵婉秋的女演员，在经纪人的陪同下走进会场时，脸色明显白了一瞬，但她很快稳住了，依旧是那副温婉知性的模样。
直播开始，苏砚没有念稿子，也没有放ppt。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微笑着问出了全场唯一一个问题：“赵小姐，你说你保管过砚铮哥的草图，那是一份很重要的手稿。我能不能请问一下，为了方便携带，那张图被折了几道痕？”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还有，他这个人的强迫症很严重，撕纸一定要从固定的方向。请问，他是习惯从左边开始撕，还是从右边？”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赵婉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问题，太毒了。
它绕开了所有可以提前背诵的资料，直击最核心的真实。
再好的演技，也演不出一个不存在的记忆细节。
直播弹幕疯了，评论刷得像瀑布：
“杀人诛心！苏总这问题简直是降维打击！”
“哈哈哈，演技再好，也演不出折痕的角度啊！”
“骗子傻眼了，我赌一包辣条，她连程砚铮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都不知道！”
这场对谈，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提前结束了。
闹剧收场，众人散去。
但那个扮演赵婉秋的女人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独自一人在展厅里站了很久，目光复杂地看着那面挂满真实历史的墙。
次日清晨，苏砚的私人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来自匿名地址的邮件。
发件人，正是那个女人。
邮件内容很短：“苏总，我不是赵婉秋，我是她妹妹，赵婉清。我姐姐三年前因为揭露一家科技公司数据造假，被全行业封杀，抑郁成疾……我接这个活，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赵婉秋’这个名字，重新被人看见，哪怕是以一种不光彩的方式活回来。”
邮件的附件里，是一份厚厚的调查报告，详细记录了她姐姐当年揭露的那家公司的种种劣迹。
苏砚静静地看完邮件，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将这份带着附件的邮件，转发给了沈知遥。
她在邮件正文里只写了一句话。
“这回，咱们写个真人的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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