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天的衣冠冢葬礼,最终在那场不欢而散的激烈冲突后,草草收场。悲恸的气氛尚未散去,便被一股更加沉重、更加暗流涌动的紧张感所取代。老祖陨落带来的权力真空,如同一块悬在萧家上方的巨石,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玄阴阁,萧家核心议事大殿。
此刻,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结成冰。代表着萧家最高权力的长老团成员,以及各房有话语权的执事、核心子弟,分列两侧。家主萧明远并未出席,他因悲恸过度引动旧疾,葬礼上强撑着现身已是极限,此刻正在丹心殿后殿由四长老萧远亲自施针救治,依旧昏迷未醒。
大长老萧振山端坐于主位左下首,眉头紧锁,面容疲惫。他虽是忠于家主一系,但性格相对持重,在老祖陨落、家主昏迷的当下,面对咄咄逼人的二长老一系,显得有些独木难支。
而右下首的二长老萧成风,则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他虽在葬礼上被萧青鸾和萧明远联手压下一头,但并未伤及根本。此刻,他好整以暇地品着灵茶,眼神扫过在场众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他身后站着的几位长老和执事,也个个眼神闪烁,显然早已通过气。
萧青鸾站在大殿中央,她已换下素服,穿着一身简洁的玄色劲装,长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清冷依旧,却多了几分坚毅与沉稳的眼眸。连日来的奔波、重伤初愈、以及老祖陨落的打击,并未让她显得憔悴,反而像是一块被磨去浮华的美玉,散发出更加内敛而锐利的光芒。她体内灵力虽未完全恢复,但那股因经历生死、背负重任而沉淀下来的气势,却让殿内不少老一辈都暗自心惊。
“诸位长老,执事。”萧青鸾开口,声音清越,打破了殿内的沉寂,“今日召集大家,只为议定一事。家主重伤未醒,老祖新丧,家族不可一日无主。值此危难之际,我,萧青鸾,萧明远之女,玄阴剑体,金丹初期修为,愿暂代家主之位,执掌家族事务,稳定人心,应对危机,直至家主苏醒或另有决议。”
她的话语清晰,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支持家主一系的人,如大长老萧振山、四长老萧远(虽未在场,但其派系人员在场)等,大多微微颔首,认为在目前情况下,由实力、身份都最为合适的萧青鸾暂代家主,是稳定局面的最佳选择。
然而,反对的声音,立刻如同预料般响起。
“暂代家主?青鸾侄女,你好大的口气!”萧成风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年纪尚轻,资历不足,虽天赋尚可,但执掌家族,靠的不仅仅是修为天赋!更何况,你之前擅自前往北冥,致使自身陷于险境,更连累老祖……此事尚未有定论,你岂能再担此重任?”
他直接将老祖陨落的帽子,再次隐隐扣向萧青鸾。
“二长老此言差矣。”不等萧青鸾反驳,一位支持家主一系的执事便开口道,“大小姐前往北冥,乃是为查探天魔真相,解救被困族人,此乃勇毅之举!老祖牺牲,乃是为对抗天魔,壮烈千秋,岂能归咎于大小姐?如今家族危难,正需一位有魄力、有担当的继承人稳定大局,大小姐无论身份、实力、还是能力,都是上上之选!”
“上上之选?”萧成风身后一位瘦高长老阴恻恻地接口,“我看未必吧?执掌家族,需德才兼备,更需……运势昌隆。青鸾侄女此番归来,老祖陨落,楚小凡那个‘希望之火’生死不明,自身也……呵呵,这运势,恐怕难以服众啊。依我看,当家主昏迷,理应由长老团共同决议,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长老,暂摄家主之权,方是稳妥之道。”
这话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所谓的“德高望重、经验丰富”,指的自然就是二长老萧成风本人。
“德高望重?经验丰富?”萧青鸾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位瘦高长老,最终定格在萧成风脸上,“却不知,二长老所谓的经验,是指当年在南海灵矿交易中,让我萧家平白损失三成份额?还是指上次与韩家谈判时,差点将我萧家核心丹方泄露?”
她语气平淡,却如同两把冰冷的匕首,直刺萧成风的痛处。这些都是陈年旧事,虽未造成毁灭性打击,但也一直是萧成风能力上的污点,平日无人敢提,此刻被萧青鸾当众揭穿,萧成风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黄口小儿,安敢在此胡言乱语,污蔑长辈!”萧成风厉声喝道,周身属于金丹后期的威压隐隐散发开来,试图以势压人。
“是否是胡言,在座诸位长老心中自有公断。”萧青鸾丝毫不惧,她体内玄阴灵力微微流转,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冰寒的剑意自然流露,虽量不如萧成风,但那品质极高的寒意,竟隐隐抵消了对方的威压。“我萧青鸾行事,向来问心无愧。暂代家主,非为权位,只为在家族危难之际,尽一份力,守一份业。若二长老认为有更合适的人选,大可提出,但需给出令人信服的理由,而非在此倚老卖老,含沙射影!”
“你!”萧成风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没想到萧青鸾如此牙尖嘴利,态度如此强硬。
“好了,成风,青鸾,都少说两句。”大长老萧振山终于开口,他揉了揉眉心,显得十分疲惫,“如今家族正值多事之秋,内部争吵,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他看向萧青鸾,语气缓和了一些:“青鸾,你的能力和决心,老夫是认可的。只是,家主之位,关系重大,尤其在此非常时期。你虽为嫡女,但按祖制,若家主无法理事,需由长老团共同推举代家主,或……开启‘玄阴塔’考验,由通过者名正言顺执掌家族。”
“玄阴塔”三个字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玄阴塔,乃是萧家祖传秘境,据说与玄阴血脉渊源极深。塔内共有九层,布满各种考验心性、毅力、悟性以及对玄阴之道理解的关卡。按照萧家最古老的祖规,在家主出现意外,且继承人权责未明或有争议时,可通过闯玄阴塔来证明自己,若能通过相应层数,便可获得家族传承的认可,执掌家主之位。只是此法极为凶险,动辄有陨落之危,近数百年来已极少启用。
萧成风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又被一丝阴狠取代。他自忖修为高于萧青鸾,经验也更丰富,闯玄阴塔未必没有机会。而且,塔内凶险,若是萧青鸾在其中出了什么“意外”……
萧青鸾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她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大长老脸上,声音斩钉截铁:
“既然祖制有此规定,我萧青鸾,愿闯玄阴塔!”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我有一个条件。若我通过考验,在我暂代家主期间,家族上下,需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任何人,不得阳奉阴违,不得暗中掣肘!所有资源,需优先用于救治楚小凡、提升家族战力,以应对三年之后的天魔之劫!”
她的条件,直接指向了核心问题——权力和资源,必须集中用于应对最大的危机。
大长老萧振山看着萧青鸾那坚定的眼神,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这是目前打破僵局、凝聚力量的最好方法。他点了点头:“可。若你通过玄阴塔第七层,便证明你拥有执掌家族的资格与潜力。届时,老夫第一个支持你暂代家主之位,并督促家族上下,遵从你的号令,共抗外敌!”
“第七层?!”殿内响起一片惊呼。玄阴塔越往上越难,历史上能通过第七层者,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辈,最终都成为了萧家的中兴之主。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苛刻。
萧成风眼神闪烁,第七层,就算是他,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但他转念一想,萧青鸾毕竟年轻,修为也稍逊,闯第七层陨落的可能性更大!就算她侥幸通过,也必然元气大伤,到时候……
他冷哼一声:“既然青鸾侄女有如此魄力,那我等便拭目以待!就依大长老所言,若你能通过玄阴塔第七层,我等便奉你为代家主,绝无二话!但若你失败……”
“若我失败,或陨落塔中,则证明我无能肩负此重任,届时如何决议,由长老团定夺,我父一系,绝无异议!”萧青鸾毫不犹豫地接口道。
“好!一言为定!”萧成风生怕她反悔,立刻应承下来。
一场关乎萧家未来命运的权力交接,就这样被定在了凶险莫测的玄阴塔考验之上。
萧青鸾不再多言,对着大长老和众人微微颔首,转身便向着大殿之外走去,步伐坚定,没有丝毫迟疑。
殿内众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皆知,无论玄阴塔考验结果如何,萧家,都即将迎来一场巨大的风暴。
而此刻,在丹心殿后殿,昏迷中的萧明远,手指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眉心微微蹙起,仿佛感知到了外界那决定着他女儿命运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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