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笼的木盖\"咔嗒\"一声扣回原处,林婉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半块玉佩在袖中硌得生疼,那抹\"宁\"字的血痕像要渗出来,烫得她眼眶发酸。
\"婉清?\"
杨阳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他不知何时寻到后厨,青衫下摆沾着灶房的煤屑,发梢还凝着蒸腾出的水雾——定是一路跑着来的。
林婉清望着他发间那根自己亲手编的竹簪,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上来。
\"阳哥哥。\"她唤他,声音比灶火熄灭后的余温还凉。
杨阳跨进门槛的脚步顿住。
他见过林婉清被恶犬追得跌进泥坑时的狼狈,见过她为省灵米啃干馍时的倔强,却从未见过她这般平静——眼尾的泪痣像被墨浸过,眼底的光却烧得炽烈,\"你...可是要同我说什么?\"
林婉清伸手,半块玉佩\"当啷\"落在案上。
玉身的裂痕从边缘爬向中心,像道狰狞的伤口。\"这是我妹妹林宁的。\"她指尖抚过\"宁\"字,\"三日前,我收到她的传讯符。\"
杨阳的呼吸一滞。
他记得林婉清总说自己无父无母,却从未提过有个妹妹。
\"她说...\"林婉清的指节泛白,\"黄家要拿她做'千花丹'的药引。\"
案上的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杨阳突然想起前日在徐掌柜那听到的流言——黄家主母求子心切,遍寻能固胎的丹方,最后得了个邪门的\"千花丹\",需用未及双十年华的处子修士做药引。
\"她咳着血说,'姐姐,他们把我关在冰窖里,我冷...'\"林婉清的声音开始发颤,\"等我赶到黄府外,只捡到半块玉佩。\"她猛地攥住杨阳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里,\"他们说她是畏罪潜逃坠崖的,可我在崖底找到了她的血衣!\"
杨阳的掌心沁出冷汗。
他望着林婉清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替她擦药时,她颈后那道新添的抓痕——原不是被荆棘划的,是她自己在崖底扒开碎石时抠的。
\"我要回林家。\"林婉清松开手,玉佩在案上滚了半圈,\"当年我爹为保我被逐出门,现在只有族里的'同心阵图'能破黄府的护山大阵。\"
杨阳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劝她莫要冒险,却见她眼底的恨意烧得比灶火还烈——那是十二岁被族人抛弃时没有的,是妹妹血衣染出来的。
\"我陪你去。\"他说。
林婉清摇头:\"黄家盯着你呢。前日斗法大会的帖子,你忘了?\"
杨阳一怔。
对啊,明日就是青竹峰举办的修士斗法会,各脉年轻弟子都会来。
他最近因灵植培育小有名气,早被黄家注意上了。
\"你要在会上示弱。\"林婉清从袖中摸出粒药丸,\"这是我用你种的清心草炼的,能让灵海波动看起来像修为不稳。\"她望着杨阳疑惑的眼神,苦笑,\"我偷听到黄家人说,若你显露练气八层圆满的修为,他们便要以'抢占灵脉'为由寻你麻烦。\"
杨阳突然想起昨日在市集,那个总对他笑的黄府家丁,今日见了他却别过脸去。
原来不是巧合。
\"所以明日你要输。\"林婉清的声音又冷下来,\"输得让他们觉得你不过是运气好的草包,这样我回林家时,他们才不会拿你做筹码。\"
杨阳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比昨日更凉,指腹还沾着灶灰,\"好。\"他说,\"我输。\"
第二日的斗法台被晨雾裹着。
杨阳站在台上,望着对面冷笑的黄家弟子黄文林,故意让灵海泛起细碎的涟漪——像练气八层修为刚突破时的不稳。
\"杨道友这灵海波动,怕不是吃了什么歪药?\"黄文林的声音传遍全场,引来阵阵哄笑。
杨阳垂眸,袖中指尖掐住掌心。
他能感觉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左边看台上黄家大长老捻着胡须,右边徐掌柜的茶盏顿在半空,连主持的青竹峰弟子都皱起了眉。
\"接招!\"黄文林的青锋剑带着破风声劈来。
杨阳不闪不避,用乌木剑硬接——剑刃相击的脆响里,他控制着灵气只泄出三成。
\"噗!\"他闷哼着后退三步,嘴角溢出血丝。
看台上顿时炸开议论:\"原来真没到圆满?早说他靠灵植取巧...\"
黄文林的得意几乎要从眼底漫出来。
杨阳望着他走向自己时扬起的下巴,突然想起林婉清昨夜说的话:\"他们越轻视你,我越安全。\"
他垂下眼,让嘴角的血珠坠在青石板上——这血是真的,疼也是真的,但疼得值。
深夜的竹屋飘着药香。
柳如烟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看林婉清正替杨阳擦嘴角的血渍。
沈曼玉坐在案前,把林婉清的行李里多出的止血丹一颗颗摆齐。
\"婉清妹妹要走?\"柳如烟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窗纸上的月光。
林婉清的手顿了顿。
她望着杨阳胸前的伤口——那是黄文林剑上淬的毒,虽不致命,却要疼足七日。\"明日寅时。\"她说,\"我要赶在黄家布防前到林家祖祠。\"
沈曼玉放下药瓶。她总爱板着的脸软了些,\"我陪你去。\"
\"不用。\"林婉清摇头,\"你们留在阳哥哥身边,他...需要人照顾。\"她转向柳如烟,\"如烟姐,阳哥哥最怕苦药,你喂他时...\"
\"我知道。\"柳如烟把药碗放在案上,坐在林婉清身边,\"当年他发高热,我用蜜饯哄着才喝了半碗。\"她握住林婉清的手,\"你且去,家里有我。\"
杨阳望着眼前两个女子交握的手。
柳如烟的指节因常年洗衣泛着青白,林婉清的掌心还留着灶房的薄茧,沈曼玉的指甲缝里沾着他新种的灵花汁液——都是为他磨出来的。
\"我等你。\"他说,\"等你带着'同心阵图'回来,我们去黄府...\"
\"莫说这些。\"林婉清突然覆住他的嘴。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含着星子,\"阳哥哥,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天,你用灵植给我换了块暖玉?\"
杨阳点头。
那是他第一次用金手指培育的灵植换灵物,就为了给总说\"不冷\"的林婉清取暖。
\"那块暖玉,我放在你枕头下了。\"林婉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还有...我把妹妹的半块玉佩也留下了。\"
窗外起了风,吹得烛火摇晃。
林婉清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突然扑进杨阳怀里。
她的眼泪烫在他颈间,\"阳哥哥,我害怕。\"她轻声说,\"我怕我回不来,怕再也看不见你和如烟姐,怕...\"
\"不会的。\"杨阳抱紧她。
他能听见她剧烈的心跳,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我会用金手指种出最厉害的灵植,炼出最好的丹药,等你回来。\"
柳如烟和沈曼玉也靠过来。
四个人的影子在墙上融成一团,被烛火拉得很长很长,像要延到天亮,延到林婉清归来的那一日。
夜更深了。
林婉清替杨阳掖好被角,最后看了眼床头的半块玉佩。
月光透过窗纸,在玉身的裂痕上镀了层银边,像道即将破晓的光。
她转身时,杨阳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还留着白日里的余温,\"婉清。\"他说,\"今夜...别走那么早。\"
林婉清望着他眼底的不安,突然笑了。
她坐回床边,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声,比昨夜更急,更烫。
窗外的风裹着露水吹进来,吹得案上的半块玉佩轻轻晃动。
月光下,\"宁\"字的血痕泛着幽光,像在说:
该来的,终究会来。
但这一次,不会再是一个人。
晨雾未散时,林婉清的手指最后一次抚过杨阳眉骨。
他睡得浅,被这抹温凉惊醒,睁眼便撞进她泛红的眼尾——像浸了整夜露水的海棠。
\"时辰到了。\"她抽回手,床沿陷下去的弧度还未平复。
杨阳抓住她腕间的银铃,那是他用灵植换的,此刻在掌心撞出细碎的响,\"再等半柱香。\"他哑着嗓子,喉结抵着她手背,\"我让如烟煮了桂花粥,热在灶上。\"
林婉清的指甲掐进掌心。
昨夜他发了烧,额角的汗浸透了枕巾,她替他擦了三次,此刻那方帕子还攥在袖里。\"阳哥哥,\"她蹲下来与他平视,发间竹簪蹭过他下巴,\"我若晚一步,妹妹的血就要冻在冰窖里了。\"
杨阳的手指松了松。
他看见她青衫下摆沾着昨夜未擦净的药渍,鞋尖磨破的地方用细线补过——是柳如烟的手艺。\"那...\"他扯过床头的暖玉塞进她手里,\"贴身戴着。\"暖玉还留着他体温,在她掌心烫出个印子。
林婉清起身时,床帐被风掀起一角。
月光早褪了,窗纸上洇着青灰色的天光。
她背过身去收拾包袱,动作突然顿住——包袱最底层,半块染血的玉佩静静躺着。
\"不是说留下么?\"杨阳撑着床沿坐起,胸口的伤扯得他倒抽冷气。
\"我带着宁儿。\"林婉清把玉佩贴在心口,转身时眼眶又红了,\"等破了黄府护山大阵,我要亲手把她的骨灰捧回来,放在你种的灵植盆里。\"
杨阳望着她系紧包袱的手。
那双手前日还在替他熬药,此时指节发白,像要把所有力气都捏进这方青布里。\"我送你。\"他掀开被子要下床,却被她按住肩膀。
\"莫添乱。\"林婉清弯腰替他盖好被子,发梢扫过他手背,\"你今日要去徐掌柜那买林家祖地的舆图,我走后让如烟把药煎浓些...\"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抓起案上的药碗一饮而尽,\"苦的。\"她笑,\"和你发高热时喝的一样苦。\"
杨阳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
竹门\"吱呀\"一声关上,檐角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像极了她腕间的银铃。
他摸向枕边,那里果然多了张纸条,字迹潦草却工整:\"阳哥哥,等我。\"
正午的药香裹着桂花香漫进竹屋时,杨阳已经站在徐记药铺的柜台前。
徐掌柜擦着玉瓶的手顿了顿,压低声音:\"你要林家祖地的舆图?
那地方早荒了——十年前林家被逐出门阀名录,祖祠的护阵石都被挖走了。\"他从柜台下摸出卷黄帛,\"这图还是我当年跑商时画的,你且看。\"
杨阳展开舆图,指尖停在最北边的褶皱处。
那里标着\"林氏故址\",周围画满骷髅头——是猎修标记的危险区域。\"为何?\"他抬头,\"林家当年不过是犯了族规。\"
\"犯族规?\"徐掌柜嗤笑,把算盘拨得噼啪响,\"当年林家家主为救独女婉清,当众撕了与黄家的联姻书。
黄老太爷的寿宴上,他跪在青石板上磕得头破血流,说'小女身有顽疾,配不上黄二公子'——可谁不知道,那顽疾是黄家大夫人下的?\"他压低声音,\"后来林小姐失踪,家主被废修为逐出族门,祖祠的'同心阵图'也跟着没了下落...听说黄府这两年在到处找那图。\"
杨阳的指尖在\"林氏故址\"上烙出个印子。
他想起昨夜林婉清说的\"同心阵图\",想起她颈后那道新鲜的抓痕——原来她早知道,要回的不只是祖祠,更是一座埋着血与火的废墟。
\"杨道友?\"
清脆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杨阳抬头,正撞进黄文林带笑的眼尾。
这位黄家少主今日穿了月白锦袍,腰间玉牌坠着金丝流苏,手里摇着把湘妃竹折扇,连靴底都沾着金粉——像只开屏的孔雀,偏生笑得温文尔雅:\"昨日斗法多有得罪,今日特来赔罪。\"
杨阳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记得昨夜林婉清说的\"黄家盯着你\",记得市集上那个突然变脸的家丁,此刻望着黄文林腰间晃动的黄府令牌,突然闻见若有若无的腥气——是血锈混着丹香的味道。
\"黄公子客气了。\"杨阳把舆图卷进袖中,\"不知今日...\"
\"听闻杨道友种的灵植最是难得。\"黄文林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绘着九瓣青莲,\"我替家母寻些安胎的灵草,不知杨道友的药圃里,可还有'千日红'?\"
杨阳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徐掌柜说的\"千花丹\",想起林婉清妹妹染血的玉佩,此刻望着黄文林扇骨上若隐若现的红漆——那不是画的,是洗不净的血渍。
\"有。\"他听见自己说,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不过...只剩三株。\"
黄文林的笑更深了,扇尖挑起案上的灵植名录:\"三株够了。\"他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掀开时满室生光,\"这是百年朱果,换你三株千日红,如何?\"
杨阳望着锦盒里滚圆的朱果。
这东西能增百年寿元,黄家却拿来换三株灵草——太慷慨了,慷慨得像个陷阱。
他想起林婉清走时说的\"示弱\",想起她留在枕边的半块玉佩,突然伸手按住锦盒:\"黄公子若诚心,再加两株清心草。\"
黄文林的瞳孔缩了缩,随即又笑起来,像春风拂过结冰的湖面:\"好说。\"他合上锦盒推过去,扇骨在案上敲出轻响,\"明日辰时,我带家丁来取。\"
杨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日头正毒,黄文林的影子却比晨雾还淡,像团随时会散的阴云。
他摸出袖中皱巴巴的舆图,\"林氏故址\"四个字被汗浸得模糊,却在他心里烙得更清晰了——那里有林婉清的血与恨,有他要守护的光。
竹影西斜时,柳如烟端着药碗推开铺门。
杨阳接过碗,苦药入喉时突然笑了——这苦,比不过林婉清昨夜喝的那碗,比不过她妹妹在冰窖里咳的血,更比不过他此刻攥紧的拳心——那里躺着半块玉佩,\"宁\"字的血痕正透过帕子,烫着他的皮肉。
明日辰时,黄文林会来取灵草。
而他要做的,是让这株千日红,成为扎进黄家咽喉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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