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阳盯着符斋幌子翻卷的弧度,喉结动了动。
镜月湖底那只筑基冰蟾的影子在他脑子里晃得厉害——李懂说前年张猎户被吞得只剩半片衣角,而他不过练气二层,就算有避毒符和定身符,真遇上那东西怕也是杯水车薪。
\"总得多备两张攻击符。\"他捏紧储物袋里的灵石,转身时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轻响。
符斋木门半开,檀木香混着朱砂味飘出来,沈曼玉正坐在案前制符,指尖凝着豆大的灵光,在黄符上划出细若游丝的纹路。
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只轻笑一声:\"杨小友这来回的,莫不是方才的符不够用?\"
杨阳站在门槛外,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玉珏上。
那半块玉和昨夜院墙上的纹路严丝合缝,像根细针扎在他神经上。\"沈姑娘,再要两张一阶烈火符,两张二阶破甲符。\"他摸出灵石放在案上,余光瞥见她刚画好的符纸泛着金红微光,分明是一阶中品的火候,\"姑娘这符......比寻常坊市的强。\"
\"小友倒是识货。\"沈曼玉抬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我这符斋的符,用的是青丘狐尾笔、南海珊瑚砂,自然不同。\"她指尖拂过符纸,符纹突然腾起半寸火苗,转瞬又熄灭,\"不过小友总买符......可是要接什么大任务?\"
杨阳心口一紧。
白管事的任务还没明说,但沈曼玉这试探的语气,倒像早有耳闻。
他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过是帮白管事采些冰菱草,姑娘多心了。\"
\"冰菱草?\"沈曼玉的指甲在案几上敲出轻响,\"镜月湖的冰菱草?\"她忽然笑出声,\"杨小友,那湖底的冰蟾前年吞了张猎户,去年嚼碎了王屠户的船,你这练气二层......\"她拖长了尾音,\"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依仗?\"
杨阳后背沁出薄汗。
他想起昨夜院墙上的半块玉,想起柳如烟说的\"妙人\",喉间发紧:\"不过是些保命符罢了。\"
沈曼玉没再追问,指尖绕着发梢:\"你家那院子我前日路过,阵法倒是一阶下品的,防防小偷还行。\"她忽然倾身,道袍领口露出一线雪白,\"我能帮你布个一阶上品的困灵阵,保你家三尺内虫蚁难进。\"
杨阳瞳孔微缩。
一阶上品阵法的材料钱他前日打听过,至少要三百中品灵石——这够他和柳如烟吃用三年。
可想到柳如烟总在院门口等他,想到若他出事,她一个凡人如何在这吃人的镇子里立足......他咬了咬牙:\"需要多少灵石?\"
沈曼玉的睫毛颤了颤,显然没料到他应得这么干脆。
她盯着他腰间的储物袋,眼神里闪过羡慕又很快压下:\"材料我出,阵纹钱五百中品。\"她忽然笑出声,\"杨小友对玉儿姑娘倒是上心,寻常散修谁肯为个凡人花这么多?\"
杨阳耳尖发烫,把灵石推过去时指尖发僵:\"不过是......图个安心。\"
沈曼玉收了灵石,指尖在玉珏上摩挲:\"后日酉时,我带材料去你家。\"她的声音忽然轻了些,\"小友若是信不过,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杨阳攥紧怀里的符纸,那上面还留着沈曼玉指尖的温度。
他知道这女人在试探,可柳如烟的安全像块烧红的铁压在他心口,容不得他退缩:\"劳烦沈姑娘了。\"
从符斋出来时,日头已偏西。
杨阳摸着储物袋里剩下的灵石,脚步往张铁住处偏去。
张铁是徐家外姓弟子,平时管着坊市巡逻,要托付柳如烟,还得靠他照应。
他从怀里掏出个青黄相间的果子——这是柳如烟前日在山脚摘的百香果,说张铁媳妇最馋这个。
张铁家的门虚掩着,他敲了两下,门里传来粗哑的应和声。
开门的张铁见是他,浓眉皱成一团:\"杨兄弟?\"
杨阳把百香果递过去:\"前日在山脚下摘的,嫂子爱吃甜,特意留了两个。\"
张铁的目光落在果子上,喉结动了动。
他接过果子时指节发粗,指甲缝里还沾着锈色血渍——想来是今日巡逻和人起了冲突。\"进来坐。\"他侧身让开,声音软了些,\"我媳妇熬了米酒,一块儿喝两杯?\"
堂屋里飘着甜酒酿的香气。
张铁媳妇端来陶碗时,杨阳看见她手腕上缠着渗血的布,指节肿得像发面馒头。\"前日收摊晚了,被醉汉撞了。\"她见杨阳盯着,慌忙把手藏到身后,\"不打紧的。\"
张铁灌了口酒,脖颈涨得通红:\"他娘的七海帮,总在镇外晃悠!\"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捂住嘴,酒气喷在杨阳脸上,\"当我没说......\"
杨阳垂眼搅着碗里的米酒,水面晃出细碎的光。
他知道张铁这些外姓弟子夹在徐家、周家、七海帮中间难做人,更知道柳如烟若没个照应,连被欺负了都不知道找谁喊冤。
他端起碗和张铁碰了碰:\"铁哥,我过两日要出趟远门......\"
张铁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远门?\"
\"白管事派的任务。\"杨阳摸出块碎银推过去,\"我家那口子......\"
\"兄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张铁拍着胸脯,米酒顺着下巴往下淌,\"你家玉儿妹子平时帮我媳妇带娃,那是自家妹妹!\"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七海帮最近......\"话没说完又灌了口酒,\"当我放屁!
喝酒!\"
杨阳喝着酒,听张铁絮絮叨叨说徐家新得的灵田、周家抢了哪个坊市,心里却记着他方才那句\"七海帮\"。
酒碗见底时,窗外已泛起暮色,张铁媳妇来收碗,杨阳看见她后颈有块青肿,像被什么钝器砸的。
\"我先走了。\"杨阳起身,把剩下的百香果塞给张铁媳妇,\"嫂子留着当零嘴。\"
张铁送他到门口,酒气裹着夜风扑来:\"兄弟你放心,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他突然攥住杨阳的手腕,指腹蹭过他储物袋的纹路,\"不过你这趟出门......多备点符。\"
杨阳望着张铁发红的眼睛,忽然想起沈曼玉腕间的玉珏,想起镜月湖底的冰蟾,想起张铁媳妇后颈的青肿。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他摸了摸怀里的符纸,那上面的符纹似乎在发烫——这趟出门,怕是没那么简单。
杨阳转身欲走时,背后突然传来酒碗碎裂的脆响。
回头只见张铁蹲在门槛边,左手还攥着半块陶片,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被碾碎的朱砂。
他媳妇在堂屋急得直抹泪,手里攥着的帕子绞成了麻花:\"当家的又犯浑!
前日被七海帮的人堵在巷口,说徐家占了他们的商路......\"
\"闭嘴!\"张铁粗着嗓子喝断,仰头灌了口酒坛里剩下的米酒,喉结滚动时像是在吞咽碎玻璃,\"杨兄弟,你当我不想护着媳妇娃?
可徐家给了我每月三枚下品灵石的俸钱,我娘病了要吃固本丹,娃要上灵童学堂......\"他突然扯起媳妇的手腕,布帛下的血渍已经洇成深褐,\"看见没?
这是前日他们拿淬毒的竹片划的,说再给徐家当狗腿子,就往娃嘴里塞蛇!\"
杨阳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柳如烟总在灶房里笑着说\"张嫂子送了把青菜\",想起那小娃娃总扒着他家院墙喊\"阳叔抱\",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铁哥,这七海帮......\"
\"七海帮?\"张铁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他们是周家养的疯狗!
徐家占了镜月湖南岸的灵田,周家就指使七海帮来搅局,砸摊子、伤人、劫货——上回徐家的商队运着三阶火鲤丹,半道上被劫得连个药渣都不剩!\"他踉跄着站起身,酒气裹着血腥味扑过来,\"徐家现在穷得叮当响,白管事那老匹夫前儿还说要裁外姓弟子......杨兄弟,你当我为啥总劝你多备符?
这坊市啊,要变天了!\"
杨阳的指尖在桌沿抠出月牙印。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端起酒碗,碗沿却碰得牙齿发疼——徐家若是连外姓弟子都养不起,这坊市的护城大阵怕是要停,到时候七海帮的人能把镇子拆了。
柳如烟一个凡人,连最基础的避毒符都买不起......
\"铁哥,那徐家嫡系......\"他试探着问。
张铁突然捂住他的嘴。
窗外的暮色里,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像两头饿了三天的狼:\"别问!\"他松开手时指腹还在发抖,\"我也是喝多了才敢说——徐家大公子上月去青岚宗求支援,被人家赶出来了;二小姐要跟苍梧派联姻,聘礼都谈崩了......\"他突然抓起桌上的酒坛,\"喝!
喝完我带你去个地方,保准能打听到更实诚的信儿!\"
杨阳看着他泛红的眼尾,想起方才张铁媳妇后颈那片青肿。
这个平日总拍着胸脯说\"包在我身上\"的糙汉,此刻连握酒坛的手都在抖——他是真怕了,却还在硬撑。
\"去哪儿?\"杨阳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稳得像块沉水玉。
张铁凑过来,酒气里混着铁锈味:\"天上人间。\"他用袖子抹了把嘴,\"我有个老相好,在那当清倌儿,耳聪目明得很。
前儿听她说,徐家库房的灵石快见底了,连护山大阵的阵旗都卖了三面......\"他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你别嫌那地儿腌臜,要探听嫡系的底,除了她没旁人。\"
杨阳的指甲掐进掌心。
天上人间他听过,是坊市最热闹的勾栏,三教九流都往那儿钻。
可他一个练气二层的散修,带着柳如烟在这儿讨生活本就艰难,若徐家真要弃了坊市......他想起沈曼玉说要布的困灵阵,想起储物袋里剩下的灵石,突然觉得那些符纸烫得慌。
\"去。\"他把空酒碗重重一放,瓷片磕在木桌上发出脆响,\"我信铁哥。\"
张铁愣了愣,突然咧嘴笑了,可那笑比哭还难看:\"好兄弟!\"他扯过搭在椅背上的粗布外衣,转身对媳妇喊,\"我带杨兄弟去办点事,你把娃哄睡了,门闩插紧!\"
张铁媳妇站在堂屋门口,借着烛火能看见她眼眶青肿,却还是挤出个笑:\"早去早回。\"她的声音轻得像片柳絮,\"当心些。\"
杨阳跟着张铁跨出门时,晚风卷着巷口的落叶扑在脸上。
他回头望了眼,张铁媳妇的影子被烛光拉得老长,像根风中摇晃的芦苇。
\"走!\"张铁拍了拍他的肩,脚步却有些虚浮,\"那清倌儿叫阿月,最会唱《采灵谣》......\"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混着夜色里飘来的脂粉香,\"到了地儿你别多说话,听我的。\"
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叠成一团,转过街角时,杨阳瞥见巷口墙根蹲着两个黑影,月光照在他们腰间的铁环上,泛着冷森森的光——是七海帮的人。
他攥紧储物袋里的破甲符,符纹隔着布料刺得掌心发疼。
张铁的脚步声在前面响着,像敲在他心尖上的鼓点。
夜色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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