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黑衣少年带来的震慑中回过神时,战场已陷入片刻诡异的死寂。但这死寂仅维持数息,便被更疯狂的厮杀声撕碎——幸存将士似要借刀刃上的血腥,为死去的兄弟偿命。
张宝宝从远处赶来,一眼望见瘫坐在地的郑应德,心头骤然一紧。他急忙拨开混乱的人群冲上前,伸手便要搀扶:“义父!您怎么样?”
郑应德猛地回神,一把按住他的手,艰难地摇了摇头。他的声音仍带着未散的颤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我没事!别管我,尽快结束战斗!我们必须立刻撤军,我总觉得……心里发慌得厉害,但愿别出什么岔子!”
张宝宝见他神色凝重如铁,不敢多问,当即转身振臂高呼。两方将士再度扑向图海的残余兵卒,刀光剑影疯狂交织,哀嚎声此起彼伏。这场迟来的收尾战,在压抑到极致的氛围里,愈发显得惨烈。
半个时辰后,战场终于彻底沉寂。满地尸骸与凝固的血渍,成了风陵渡口最狰狞的烙印。郑应德越想越觉后怕:那黑衣少年从出现到消失,不过半刻钟光景,可那股碾压性的威压,却像一座无形大山般压在他心头,直至此刻仍未消散。他征战半生,与江湖高手、沙场悍将交锋无数,从未有过这般连反抗念头都生不出的绝望——那根本不是同辈人的较量,而是蝼蚁面对巨龙时,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义父,清点完毕了。”张宝宝满身血污地走过来,声音低沉得像浸了水,“图海残部已尽数剿灭,我们……也折损了三成弟兄。”
郑应德抬手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沉声道:“传令下去:就地收殓阵亡弟兄的尸身,重伤者先行护送回太岳山基地,其余人整队,半个时辰后出发!”
“是!”张宝宝应声欲走,却被郑应德突然叫住。
“宝宝,”郑应德望着他,眼神复杂得像掺了沙的墨,“方才那黑衣少年的模样,你看清楚了吗?”
张宝宝一愣,随即重重点头:“看清了,那张脸……太扎眼了,想忘都难。只是他身上的气息,阴冷得不像活人,倒像是……古籍里写的邪祟。”
“邪祟……”郑应德低声重复,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收走了战场上所有的血气,还凝成血印纳入了体内。此等手段,绝非寻常邪修,恐怕……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此事非同小可。回去后,你先安顿好受伤将士,安抚好阵亡弟兄的家属,我要先回一趟郑家,打听最近是否有大事发生。”
张宝宝心头一凛,忙躬身应道:“孩儿记住了,定当办妥!”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狠狠扑在每个人脸上。郑应德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心中的不安如潮水般疯涨——那黑衣少年的出现,绝不是偶然。他收血气、凝血印,又对自己投来那意味不明的三息注视,究竟是为了什么?
郑应德御剑直奔陕西鄠县方向,经两日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午时抵达鄠县郑家。望着这座三十年来时常在梦中浮现的老宅,他心中五味杂陈,翻涌不止。
自上次变故后,郑英石便每日以神识扫视郑家方圆三十里,生怕危险悄然逼近时未能察觉,最终给家族招来灭顶之灾。而此刻,他的神识中,竟映出了那个三十余年未见的最小孙子——郑应德。
郑英石坐在族长院后堂的阴影里,指尖捻着的茶盏微微发烫。他没有起身,只是以神识传音,声音穿透层层院落,直落郑应德耳畔:“回来了,就回家吧。”
三十年光阴在记忆里模糊,可这声音一入耳,郑应德还是瞬间辨了出来——是爷爷。思念如潮水般冲破心防,他脸上的坚毅瞬间崩塌,虽未见到爷爷的身影,眼中却已噙满泪光。而远在堂内的郑英石,望着窗外熟悉的老槐树,浑浊的眼底也悄悄泛起了湿意。
此时的郑家,人丁已远不如往昔兴旺。几辈主要族人寥寥可数:
- 应字辈:仅余老九郑应鹤、老十一郑应古二人;
- 瑞字辈:唯族长郑瑞龙支撑门户;
- 时字辈:尚有老二郑时虎、老三郑时德、老四郑时运、老九郑时玉;
- 克字辈:只剩郑克强一人,守在祖祠里,佝偻着身子修补残破的家族书录。
这般景象,恰是清廷欲断郑家传承的明证。尤其是郑克强,早已油尽灯枯,时日无多。
郑应德御剑立在郑家祖宅上空,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袍。他还未从重逢的悸动中缓过神,便听见爷爷的神识传音再度传来,那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催促他速速落地相见。
郑应德没有半分迟疑,足尖一点剑身,如一片落叶般轻落在族长老宅门口。刚从屋内端着药碗出来的郑时玉,满心都在担忧爷爷的病情,压根没留意前方,险些直直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待他踉跄着站稳,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眼中的茫然瞬间被翻涌的情绪取代,激动得连声音都在发颤。他死死盯着郑应德,嘴唇哆嗦着,半晌才红着眼眶喊出声:“十六爷爷……真的是你吗?”
此时的郑应德早已泪眼婆娑,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郑时玉眼角的细纹,那是岁月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迹。“玉儿,”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心疼与思念,“你都变得我差点不认识了。”
“我以为您都不在了……”郑时玉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一把抓住郑应德的衣袖,仿佛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三十多年了,您还是这般模样,可我……我都已经长大了。这些年,我无数次在梦里见到您,梦见您还是当年那个背着我在院子里摘桂花的十六爷爷,可每次醒来,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对您的念想。”
他顿了顿,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满是委屈与思念:“每次家族遇到清廷的围杀,族里人心惶惶,我多少次撑不下去的时候,都想如果十六爷爷在就好了。我总对着您当年留下的那把旧剑说话,告诉您族里的事,告诉您我有多想念您。今天终于见到您了,十六爷爷,您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又有多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郑应德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那样安抚着他,眼中的泪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傻孩子,不是梦,十六爷爷回来了,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们。”
喜欢血玉传承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血玉传承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