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甲型肝炎疫情如同阴影般笼罩了城乡结合部和小县城。
卫生所人满为患，板蓝根冲剂被抢购一空，人心惶惶。
秦当归深知甲肝的传染性，他现代人的公共卫生意识立刻高度警觉。
根据记忆，甲肝多以消化道传播，预防和早期干预尤为重要。
他立刻想到了中医经典的退黄保肝方剂——茵陈蒿汤。
“必须大面积预防性投药！”当归对白术急切地说，“尤其是水源可能被污染的区域，还有密集居住区，喝上几剂茵陈蒿汤，能有效预防和减轻症状！”
白术同意他的判断。
两人立刻动用所有资金和库存，甚至赊账，大批量购进茵陈、栀子、大黄等药材。
诊所门口，很快就支起了三口大锅，日夜不停地熬煮着浓浓的茵陈蒿汤。
浓郁的药香弥漫在街巷。
当归写了张大告示贴在旁边：“预防肝炎，免费饮用药汤”。
消息传开，附近居民、工厂工人、甚至路过的人都拿着碗瓢来喝。
队伍排得老长。
大家都怕染上那吓人的“黄病”，这免费药汤成了救命稻草。
白术和当归带着学徒们忙得团团转，维持秩序，分发药汤。
这动静太大了，终于引来了县卫生防疫站的人。
一辆白色的吉普车停在诊所门口，下来几个穿着白色制服、表情严肃的工作人员。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带队的科长指着那三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厉声质问，“大规模熬制中药汤剂发放，这属于制剂行为！你们有制剂许可证吗？你们这卫生条件达标吗？药材来源清楚吗？万一喝出问题，谁负责？这是非法行医！立刻停止！把这些锅都撤了！”
科长的话刚说完，就偷偷朝当归使了个眼色，趁人不注意，把他拉到吉普车后面，压低声音说：“我知道这药有用，我家老婆子前几天也来喝了，现在精神好多了。但上面刚下了死命令，必须查无资质行医的，我也是没办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塞给当归：“这是地区药检所的电话，你赶紧让人把药材送过去检测，只要能出合格报告，我就以‘应急防疫试点’的名义，帮你们申请临时许可，别跟外人说。”
当归捏着纸条，心里又惊又暖——原来冰冷的规定背后，还有这样的变通与体谅。
现代行政管理体系与民间自救行动发生了直接冲突。
当归试图解释：“科长，这是预防疫情，是公益性的！甲肝爆发期，这是最有效的……”
“有效无效不是你说了算！”科长打断他，“要讲科学，讲程序！没有批文，就是不行！马上给我停了！”
工作人员上前就要熄火倒药。
排队等着喝药的群众一下子骚动起来。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时，排队的人群中，一个穿着工装、面色有些蜡黄的中年男人突然站出来，他手里还端着一个空碗。
他对着防疫站的人，激动地说：“领导！不能倒啊！这药有用！真有用！”
他指着不远处几个同样面色不太好的工友：“我们几个是前面纺织厂的，厂里已经倒下去十几号人了！我们这几天就觉得浑身没劲，不想吃饭，尿黄得像浓茶！就是喝了秦大夫他们这药汤，今天才感觉舒服了点，身上没那么沉了！你们要是把这药倒了，我们……我们怎么办？等着躺医院等死吗？”
“对！不能倒！”
“秦大夫是好人！这药救命的！”
“你们要抓，就把我们这些喝了‘非法’药的人都抓走吧！”
人群情绪激动，纷纷围了上来，护在那三口大锅前面。
他们大多是被疫情吓得够呛的普通百姓，此刻，对疾病的恐惧和对这免费药汤的依赖，让他们鼓起勇气站在了防疫站的对面。
防疫站的科长看着群情激愤的群众，又看看那几个面色好转、言辞恳切的工人，一时也僵住了。
他固然要执行规定，但也怕真的激出群体性事件，更怕这药万一真的有效，自己成了阻断防疫的罪人。
就在这时，一个工作人员急匆匆地从吉普车里拿出刚接到的县里通知，递给科长。
科长看了一眼，脸色变了变，语气缓和了不少，但依旧强硬：“上级……上级已经高度重视这次疫情了！正在调配正规物资！你们这样……这样吧，立刻派人来监督你们熬药的卫生！药材我们要抽样检查！至于喝药的人……登记一下！”
最终，锅没被砸掉，而是在一种默许和监管并存的古怪状态下，继续冒着热气。
茵陈蒿汤的药香，依旧顽强地抵抗着疫情的阴影。
当晚换班时，负责熬药的学徒突然跑来告诉当归：“秦大夫，刚才有个穿黑外套的人，假装来领药汤，偷偷用小瓶子装了半瓶带走了，我看他不像附近的居民，而且他还问我‘这药里除了茵陈、栀子，还有没有别的秘方’，眼神怪怪的。”
当归心里一紧，立刻让学徒去查——第二天一早，就从纺织厂传来消息：邻县有个药贩，最近在高价卖“特效肝炎药”，包装上写的成分和茵陈蒿汤差不多，但喝了的人不仅没好，反而拉肚子。
“是想偷配方仿制卖钱！”白术攥紧拳头，“而且他们说不定还在故意散播‘诊所药汤效果差’的谣言，想让老百姓买他们的假药！”
当归看着还在排队领药的群众，突然觉得这场防疫战，不仅要对抗病毒，还要提防暗处的人心。
当归看着这一切，心情复杂。
他来自一个更强调效率和结果导向的时代，却不得不在这片土地上，学习与各种条文、人情和现实的困境共处，寻找那狭缝中的一点空间，去践行医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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