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玉弦的赠礼,如同在太医院这潭浑水中投入了一块明矾,虽未能彻底澄清,却也让许多悬浮的杂质暂时沉淀了下去。至少,明目张胆的嘲讽和孤立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观望态度。陆明乐得清静,每日除了必要的点卯,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符府偏院,一边如饥似渴地研读《刘涓子鬼遗方》,一边用他那套破烂装备继续折腾“神仙醉”和精油提纯。
《鬼遗方》果然名不虚传,里面记载的许多处理创伤、痈疽的方法,虽然古朴,却蕴含着惊人的智慧,尤其是对清创、引流、包扎的重视,远超这个时代许多只会开方熬药的内科大夫。陆明结合现代外科知识,更是触类旁通,许多之前模糊的概念变得清晰起来。
他手痒难耐,迫切需要一个“临床”机会来验证所学。
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以及……运气不太好的人)。
这天下午,陆明从符府返回太医院,准备领取这个月的微薄俸禄(虽然被罚了三天,但蚊子腿也是肉)。刚走进太医院侧门,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哀嚎从杂役房方向传来。
“哎呦……疼死我了……血,血止不住啊……”
陆明心中一动,循声走去。只见杂役房外的石阶上,围着一圈人,大多是些低等杂役和小太监。人群中央,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太监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左手紧紧捂着右手前臂,鲜红的血液不断从他指缝中渗出,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红。他身边放着一个打翻的木盆和几块沾血的碎瓷片,看样子是在搬运东西时不小心滑倒,被碎瓷片割伤了。
一个管事的太监在一旁急得跺脚,骂骂咧咧:“没用的东西!毛手毛脚的!惊扰了贵人,你有几个脑袋够砍?!还不快去找孙医官来看看!”
一个小杂役哭丧着脸回答:“王公公,孙医官……孙医官说他正忙着给李嫔娘娘宫里的猫配安神药,没空过来……”
“什么?!一只猫比人还金贵?!”王公公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在太医院,他们这些底层杂役太监的命,有时候还真不如贵人养的一只宠物。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面露同情,却无人上前。太医院的医官们各有各的“大事”,谁会为了一个小太监的割伤浪费精力?通常这种情况,要么自己找点破布灰土按住止血,听天由命;要么去求那些学徒或者低等医官,花点钱买点最廉价的金疮药粉撒上,至于会不会感染化脓,就看祖宗积德了。
那小太监显然没什么钱,看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流,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陆明看着这一幕,心中叹息,这就是古代的底层。他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让我看看。”
他的声音平静,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众人一愣,纷纷看向他。当看清是最近“名声大噪”的陆明时,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
“陆……陆医正?”王公公显然也听过那些谣言,眼神里带着迟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一个“疯子”,能看好伤?
陆明没理会他的目光,蹲下身,对那小太监温和地说:“手松开,我看看伤口。”
小太监看着他,眼神怯怯的,又带着一丝希冀,慢慢松开了紧捂的手。
一道寸许长、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前臂上,皮肉外翻,血流如注。伤口边缘还沾着些泥土和瓷屑。
围观者发出一阵低呼。这伤口,看着就疼!
陆明眉头微皱。伤口比预想的深,而且污染严重,若不妥善处理,极有可能感染,甚至引发败血症。
“伤得挺重,需要清洗缝合。”陆明站起身,对王公公说道,“把他抬到我值房旁边的空屋子去,我来处理。”
“缝合?”王公公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陆医正,你……你没开玩笑吧?这……这皮肉怎么能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周围人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在这个时代,缝合术并非没有,但多用于战场急救或者某些特定的外科手术,在太医院内部,对于这种“小伤”,几乎没人会费这个力气。
陆明懒得解释,直接道:“想保住他的手,就按我说的做。或者,你们继续等着孙医官给猫配完药?”
王公公被他噎了一下,看着小太监那惨样,又看看陆明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虽然觉得他疯了,但此刻似乎也没别的选择),一咬牙:“还愣着干什么?抬人!”
几个杂役七手八脚地将小太监抬到了陆明指定的那间堆放杂物的空屋子。陆明让他们弄来干净的温开水(强调必须烧开过的),又让他们在外面等候。
屋子里,只剩下陆明和那个疼得直哆嗦的小太监。
“别怕,可能会有点疼,但能治好你的手。”陆明安抚了一句,然后开始了他的准备工作。
他先是用温开水小心翼翼地冲洗伤口,去除表面的污物和碎屑。小太监疼得龇牙咧嘴,但硬是咬着牙没叫出声。
接着,陆明取出了他的“大杀器”——一瓶经过二次蒸馏、浓度估计有七十度以上的“神仙醉”。
他用干净的棉布(问小翠要的,比麻布好用)蘸饱了“神仙醉”,对着那狰狞的伤口,直接按了上去!
“啊——!!!”
小太监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扔进油锅的虾米,猛地弹跳起来,又因为虚弱重重摔回床上,浑身剧烈抽搐,眼泪鼻涕瞬间飙飞!那感觉,就像是把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伤口上!不,比那还疼!是一种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灼痛!
屋子外面的王公公和杂役们听到这声惨叫,个个脸色发白,面面相觑。
“里面……里面在干什么?杀猪吗?”
“陆医正他……他不会真的……”
王公公更是冷汗直流,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屋内,陆明死死按住挣扎的小太监,心中也是无奈。没有麻药,这种消毒方式对病人来说确实是酷刑。但他必须这么做,感染的风险比暂时的疼痛可怕一万倍。
剧烈的疼痛过后,是伤口的麻木。小太监瘫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陆明不敢耽搁,立刻进行下一步。他拿出那根被“神仙醉”反复浸泡消毒过的缝衣针,以及一小卷用“神仙醉”泡过的、柔韧的桑皮线。将针在油灯火焰上烧红(简易高温消毒),冷却片刻。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鬼遗方》中的记载和自己练习的手感,开始了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次缝合手术。
针尖刺入皮肉,穿过,拉线,打结……
动作算不上娴熟,甚至有些笨拙和缓慢,但异常稳定和专注。
一针,又一针……
如同最耐心的绣娘,在修复一件破损的衣物。
小太监起初还因为刺痛而微微抽搐,但随着陆明稳定而富有节奏的动作,他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咬着嘴唇,默默忍受。
屋外的人听不到惨叫声,反而更加不安,纷纷扒着门缝往里看。当他们看到陆明竟然真的在用针线缝合皮肉时,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他……他真在缝?!”
“我的娘诶……这这这……”
“看着……好像有点门道?血好像止住了?”
王公公也凑在门缝边,看着陆明那专注的侧脸和稳定的手法,心中的轻视和怀疑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所取代。这陆明,好像……真有几分本事?不是疯子?
约莫一刻钟后,陆明剪断最后一根桑皮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伤口已经被整齐地缝合起来,虽然针脚谈不上美观,像几条蜈蚣爬在手臂上,但原本外翻的皮肉已经对合,出血也基本停止了。
陆明再次用稀释过的“神仙醉”轻轻擦拭了一遍缝合好的伤口,然后拿出自己用“神仙醉”浸泡过、又加了点薄荷精油(提神消炎)的干净棉布,仔细地将伤口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精神高度集中和体力的消耗,让他有些疲惫。
“好了。”陆明对床上依旧有些恍惚的小太监说道,“伤口我已经处理好了,这几天不要沾水,不要用力,每天来找我换一次药。如果发现伤口发红、肿胀、流脓,或者你开始发烧,立刻告诉我。”
小太监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又抬头看看陆明,眼圈一红,“噗通”一声从床上滚下来,就要给陆明磕头。
“多谢陆医官!多谢陆医官救命之恩!小的……小的做牛做马报答您!”他声音哽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陆明,他这只手很可能就废了,甚至可能因为感染而送命!
陆明赶紧把他扶起来:“快起来,医者本分而已。记住我的话,按时换药。”
他打开门,王公公和一群杂役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陆医正,怎么样了?”
“他的手保住了吗?”
陆明淡淡地点了点头:“伤口已经缝合止血,按时换药,注意休养,应该无碍。”
众人看向屋内,只见那小太监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手臂上包扎整齐,也不再流血。再看陆明的眼神,已然完全不同!
震惊、佩服、甚至带着点敬畏!
他们亲眼见证了这近乎“神迹”的一幕!一个如此严重的伤口,竟然被陆医正用针线缝好了!而且用的还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味道刺鼻的“药水”消毒!
之前那些关于陆明“发疯”、“炼丹”的谣言,在这一刻,在这些底层杂役太监心中,不攻自破!
一个能真正救人性命、手段高超的医官,怎么可能是疯子?!
王公公更是激动地握着陆明的手(差点被陆明手上的“神仙醉”味呛到):“陆医正!神医啊!真是神医啊!以前是我们有眼无珠,听信谗言……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以后我们这边有什么头疼脑热、磕碰损伤,可全指望您了!”
陆明看着眼前这群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人,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只是觉得有些讽刺。
他摆了摆手:“分内之事。都散了吧,让他好好休息。”
他走出杂物间,感觉阳光都比刚才明媚了几分。
他知道,这第一次“外科手术”的成功,只是一个开始。
他的名声,将首先在这些最底层的宫人中,悄然传开。
而麻烦,或许也会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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