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鸡蛋清往里灌！对，捏住相爷鼻子，趁他吞咽反射还在！”
“牛奶呢？牛奶跟上！别洒了！这可都是救命的玩意儿！”
“绿豆汤！绿豆汤再熬浓一点！对，就当是熬糊糊！”
王朴那原本庄严肃穆的卧房，此刻俨然变成了一个充满奇异气味和紧张吆喝的临时急救室。陆明站在床边，袖子撸到胳膊肘，额头见汗，指挥若定，活像个街头卖大力丸的摊主，只不过他卖的，是宰相王朴的命。
确定了是砷霜中毒，陆明心里反而踏实了些——至少知道敌人是谁了。虽然手里的武器落后了对方几个世纪，但总比瞎摸强。
催吐？别闹了，王朴现在昏迷不醒，强行催吐百分百误吸，死得更快。导泻？肠子估计都快被毒得罢工了，哪还导得动？陆明只能采取最原始也是最核心的策略：**吸附、包裹、加速排泄**。
于是，一场围绕着王朴肠胃的“包围战”打响了。
鸡蛋清，富含蛋白质，理论上能像小海绵一样吸附一些砷离子，形成不溶物；牛奶，也能起到类似作用，还能保护一下那估计已经千疮百孔的胃黏膜。这就是陆明能想到的“古代版活性炭”疗法。
“陆医正，这……这生鸡蛋清和牛奶灌下去，真的能解毒？”钱管事看着那黏糊糊、腥呼呼的混合物，脸皱得像颗苦瓜，忍不住再次确认。他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治“鸠毒”的。
“死马当活马医……咳咳，我的意思是，此乃物理吸附之法，乃上古秘术！”陆明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手上动作不停，亲自捏开王朴的嘴，用小勺一点点往里灌鸡蛋清和牛奶的混合物，“总比干等着强！快，再来点！”
他心里也在打鼓：这玩意儿效果有限，聊胜于无吧。关键是后续的绿豆甘草汤和利尿。
王朴虽然昏迷，但基本的吞咽反射尚存，在陆明娴熟的手法下，倒是勉强灌进去不少。只是那混合液从他嘴角溢出一些，混合着些许血丝，看得人触目惊心。
“看到了吗？这就是毒物在腐蚀肠胃！”陆明指着那血丝，趁机加强心理暗示，也是对潜在内奸的震慑，“幸好我们发现得早，用这‘阴阳调和液’（他临时起的名字）中和了一部分！”
“阴阳调和液……”钱管事和王夫人闻言，看向那碗腥牛奶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敬畏。
灌完了“吸附剂”，绿豆甘草汤也熬好了，浓得像锅底灰。陆明尝了一小口，苦得他龇牙咧嘴，但清热解毒的成分应该都熬出来了。
“来，给相爷灌下去！这是解毒的关键！”陆明大手一挥。
于是，又一碗黑乎乎、苦兮兮的汤药被灌进了王朴的喉咙。
做完这一切，陆明抹了把汗，感觉比在实验室连做三天实验还累。他看了看王朴的脸色，依旧是青紫吓人，呼吸微弱，但似乎……似乎没有再急剧恶化了？
“有门儿！”陆明心中一动。最危险的急性期，或许靠着王朴自身的顽强意志和之前那点歪打正着的急救，勉强扛住了一点？现在就看这些“土法”能不能争取到足够时间，让身体慢慢代谢掉毒素了。
但砷中毒的另一个致命点是会导致肾功能急性衰竭，毒排不出去，一切都白搭。
“利尿！必须想办法让相爷排尿！”陆明目光扫向那群还在瑟瑟发抖的郎中，“你们，谁知道有什么药材利尿效果最强？要温和又给力的！”
郎中被陆明刚才一套组合拳打得有点懵，此刻见他问起专业（相对而言）知识，那山羊胡首席连忙躬身回答：“回陆医正，茯苓、猪苓、泽泻、车前草皆有利尿之效……”
“别报菜名了！哪个最快最猛？还要相对温和，不加重肾脏负担的！”陆明打断他。
“这……若论温和而效佳，当属茯苓，佐以少许桂枝温阳化气，可助水液下行……”
“那就快去准备茯苓桂枝汤！熬浓点！”陆明立刻下令，“再去个人，找找有没有西瓜！对，就是西瓜！取瓜瓤榨汁备用！”
西瓜？众人又是一愣。这寒冬腊月的，哪来的西瓜？就算有，那也是皇家贡品，极其稀罕。
陆明也反应过来，拍了拍脑门：“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他忘了这不是他那个时代，冬天也能吃到反季节西瓜。利尿神器派不上用场，可惜。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陆……陆医正，府上地窖里存有一些夏日的冬瓜，不知……可否有用？”
陆明一看，是个烧火的小丫鬟，吓得头都不敢抬。他眼前一亮：“冬瓜？冬瓜皮！对！冬瓜皮利水效果也不错！快去，把冬瓜皮削下来，和茯苓桂枝一起熬！”
“是！”立刻有人飞奔而去。
陆明看着那小丫鬟，赞许地点点头：“你，很好，心思灵巧。回头给你们相爷记你一功。”
小丫鬟脸一下子红了，缩了回去。
等待茯苓冬瓜皮汤熬好的间隙，陆明也没闲着。他让仆人不断用温热的“神仙醉”稀释液给王朴擦拭腋窝、腹股沟等血管丰富的部位，希望能通过皮肤蒸发带走一点点热量（王朴有些低烧），同时也能起到一点刺激循环和心理安慰的作用。
他还指挥人搬来几个火盆，让室内温度升高一些，避免王朴在休克状态下失温。
“陆医正，您这又是酒擦，又是烤火的……老夫实在不解。”山羊胡郎中终于忍不住问道，“这鸠毒乃热毒，为何还要升温？”
陆明白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懂什么？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用外热激发相爷体内残存阳气，对抗阴寒之毒！此乃极高深的医理，说了你也不懂。”
山羊胡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讷讷退下，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
陆明心里偷笑：哥们儿这是防失温呢，跟热毒寒毒有毛关系？不过忽悠你们这些古人，足够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卧室里弥漫着草药味、鸡蛋牛奶的腥味以及淡淡的酒精味，各种气味混杂，形成一种奇特的“求生”氛围。
王夫人和钱管事紧张地看着陆明每一个动作，仿佛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决定着王朴的生死。
终于，茯苓冬瓜皮汤熬好了。又是一碗浑浊的汤药下肚。
现在，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吸附、解毒、利尿，三板斧抡完，剩下的，真的只能听天由命，看王朴自己的造化，以及……等待时间。
陆明搬了个胡凳，直接坐在王朴床边，伸手搭在他的腕脉上。脉搏依旧微弱紊乱，但似乎……没有继续变差？他甚至能感觉到，在药物作用下，王朴的肠道似乎开始有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的蠕动？
这是个好迹象！说明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崩溃！
“怎么样？陆医正？”王夫人紧张地问。
“暂时稳住了。”陆明沉声道，没有给出过于乐观的估计，“但毒素已深入脏腑，今晚是关键，必须有人时刻守着，观察变化，随时调整方略。”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王夫人和钱管事脸上，语气凝重：“而且，下毒之人尚未查明，难保不会再次下手。今晚，这间屋子，必须绝对可靠的人守着。”
王夫人闻言，脸色更加苍白，紧紧攥住了手帕。钱管事则眼中厉色一闪，低声道：“陆医正放心，老奴亲自带最信得过的老兄弟守在门外，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至于屋内……”他看向陆明，意思很明显，这里最能指望的，就是陆明了。
陆明心中苦笑，得，这下想偷懒都不行了。他本来只想指点江山，没想到最后还得亲自充当特护。
“我守上半夜。”陆明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劳烦夫人和钱管事安排可靠之人，准备接手下半夜。另外，相爷若有任何变化，比如排尿、呕吐、或者呼吸心跳有异，立刻叫我。”
他这话，既是安排，也是为下一章的“守候一夜”埋下伏笔。漫漫长夜，这才刚刚开始。
王夫人感激涕零，连忙吩咐人去准备参汤茶点给陆明提神。
陆明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王朴，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暗道：“老王啊老王，你可千万要挺住啊！我这刚穿越过来，还没来得及享受生活，可不想就这么把你给‘治’死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摸了摸袖子里那瓶所剩不多的“神仙醉”，嗅着空气中混杂的古怪味道，感受着房间里凝重的气氛，知道这将是一个无比漫长且艰难的夜晚。而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此刻或许正竖起耳朵，等待着这边传出令人失望的消息。
抢救的第一阶段算是结束了，但更大的考验，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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