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的风波如同夏日的雷阵雨，来得猛烈，去得也迅速。在陆明一番有理有据、时而插科打诨的反驳，以及柴荣毫不掩饰的力挺下，王御史等人的攻讦最终沦为朝堂上的一出闹剧，不仅未能动摇陆明分毫，反而让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御史被罚俸的罚俸，外放的外放，彻底偃旗息鼓。赵匡胤和赵普在幕后看得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暂时蛰伏，等待下一次机会。
朝堂重回正轨，陆明便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他构想的“文明升华”工程中。银行体系日趋成熟，科学院各项研究如火如荼，军事改革稳步推进，是时候在文化教育领域，再点燃一把火了。
这一日，陆明在宰相公廨召见了几位在士林中颇有声望，但并非最顶尖大儒的代表人物。这几位老先生，有的是致仕的翰林，有的是书院山长，还有的是家学渊源的藏书家。他们接到宰相召见，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和期待。忐忑的是不知这位行事每每出人意表的陆相有何吩咐，期待的是或许能为弘扬圣贤之道尽一份力。
然而，当陆明将自己的构想和盘托出时，几位老先生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诸位先生，”陆明笑容可掬，指着桌上一张宏伟的建筑草图，“我打算在京城，筹建一座‘大周国立图书馆’。”
“图书馆？”一位姓张的致仕翰林捻着胡须，疑惑道，“相爷是指……类似弘文馆、崇文院那样的藏书之所？”
“类似，但不同。”陆明摇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兴奋，“弘文馆、崇文院，服务的是朝廷官员和少数精英。而这座国立图书馆，将面向所有识字的‘大周公民’开放！”
“面向所有……识字的公民？！”另一位姓李的书院山长差点把自己的胡子揪下来，眼睛瞪得溜圆，“相爷，您是说……贩夫走卒，只要识字，也能进来看书？！”
“理论上，是的。”陆明肯定地点头，“只要他们遵守图书馆的规章，比如保持安静、爱护书籍、按时归还等等。”
“荒唐！简直荒唐！”张翰林气得胡子直翘，“圣贤之书，岂能与贩夫走卒共读？此乃玷污斯文！玷污斯文啊！”
李山长也连连摆手：“相爷，此事万万不可！典籍珍贵，若人人皆可翻阅，损毁了如何是好？再者，若让那些心思不纯、学识浅薄之人，胡乱解读经义，岂非贻害无穷？”
剩下几位老先生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写满了不赞同。让他们这些清贵的读书人，和泥腿子在一个屋檐下看书？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陆明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反应，他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开始了他熟悉的“忽悠”**大法。
“张老先生，”他看向气得脸红的张翰林，“您说圣贤书不能与贩夫走卒共读，敢问孔圣人当年设坛讲学，可有规定只听讲者身份？是否只有贵族士子方能听讲？”
“这……”张翰林一时语塞。孔子主张“有教无类”，这是无法反驳的。
“李山长，”陆明又转向李山长，“您担心书籍损毁，这确实是实际问题。但我们有科学院啊！我们可以研制更耐用、更防虫蛀的纸张，设计更合理的书架和阅读空间，制定严格的管理和借阅制度。至于胡乱解读经义……”陆明笑了笑，“难道把书锁在深阁高院，就不会有人胡乱解读了吗？相反，让更多人接触到正本清源的典籍，由真正的学者进行引导和讲解，反而能减少曲解和误读，让圣贤之道真正深入人心。”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设想：“而且，这座图书馆，收藏的将不仅仅是经史子集！”
“不止经史子集？”几位老先生再次愣住。
“当然！”陆明大手一挥，仿佛在描绘一个宏伟的蓝图，“我们将广泛收集天下书籍！农书、医书、工书、算书、律书、地方志、游记、乃至……科学院出版的《自然》学报、格物手册！只要是承载了知识和智慧的载体，都在我们的收藏之列！”
“农书？工书？那些贱业之书，岂能与圣贤经典并列？！”一位一直沉默的藏书家忍不住惊呼。
“老先生此言差矣！”陆明正色道，“民以食为天，农书关乎国计民生，岂是贱业？工书能指导百工，创造器物，改善生活，其价值何在圣贤书之下？知识，本就不应有三六九等之分！这座图书馆，将是一座知识的宝库，文明的殿堂，而非某一类学问的私产！”
他看着几位被他的“歪理邪说”冲击得有些头晕眼花的老先生，语气放缓，带着蛊惑：“诸位试想，若有一寒门学子，买不起昂贵典籍，却可在此图书馆遍览群书，甚至接触到以往难以企及的农工格物之学，或许就能从中找到安身立命之本，甚至成为利国利民之才！这难道不是功德无量之事吗？”
“若有一老农，能在此查到防治病虫害、提高产量的方法，岂非社稷之福？”
“若有一工匠，能在此学习到新的工艺技术，造出更精良的器物，岂非行业之幸？”
“知识的传播，不应被身份和财富所阻隔！这座图书馆，就是要打破这种壁垒，让智慧的星火，可以燎原！”
陆明一番话，说得几位老先生面面相觑，心中的坚守开始动摇。他们固然有士大夫的清高，但“有教无类”、“造福百姓”同样是儒家提倡的理念。陆明将图书馆拔高到“文明殿堂”、“知识宝库”的高度，又描绘了其可能带来的巨大社会效益，让他们一时难以反驳。
张翰林沉吟良久，才缓缓道：“相爷雄心，老朽……佩服。只是，这藏书来源……天下书籍浩如烟海，如何收集？尤其是各家珍藏的孤本、善本，恐难轻易示人。”
“这个好办！”陆明早就想好了对策，“我们可以采取多种方式。一是由朝廷下旨，令各州县官府征集当地典籍抄录副本上缴；二是鼓励民间捐赠，对于捐赠珍贵典籍者，可给予一定的荣誉或奖励，比如在图书馆内立碑刻名，或者由陛下赐予匾额；三是派人前往各地，尤其是南唐、吴越等尚存典籍丰富之地，进行收购或协商抄录。”
他狡黠地笑了笑：“当然，我们科学院最新的‘活字印刷术’和‘高速油印机’也能派上大用场。对于收集到的珍本，我们可以大量印刷复制，既方便流通，也能避免原本因频繁翻阅而损毁。到时候，诸位先生家里若有珍藏，愿意提供出来让我们复制传播，那可是名留青史的大好事啊！”
听到“名留青史”和“大量印刷复制”，几位老先生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读书人最看重什么？一是学问，二是身后名！若能将自己的珍藏贡献出来，惠及天下学子，还能在图书馆这等“文明殿堂”里留下名字，这诱惑力可就太大了！
李山长犹豫了一下，问道：“那……这图书馆的管理……”
“自然需要诸位先生这样的饱学之士参与！”陆明立刻接话，“图书馆将设立‘典籍整理委员会’，聘请德高望重的学者担任委员，负责甄选藏书、制定分类编目规则、甚至主持定期的学术讲座和读书会！诸位先生，这不正是你们发挥余热、弘扬学问的最佳平台吗？”
一番连消带打，外加画大饼，几位老先生的态度已经从最初的强烈反对，转变为将信将疑，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了。毕竟，参与筹建和管理一座前所未有的、面向全民的巨型图书馆，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具吸引力和挑战性的事情。
“既如此……老朽愿尽绵薄之力。”张翰林最终叹了口气，算是松了口。
“老夫家中也有些藏书，或可……提供一二。”李山长也表了态。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附和。
陆明心中大定，知道这事成了大半。他立刻趁热打铁，与几位老先生商讨起图书馆的选址、建筑风格（陆明坚持要采光好、空间开阔，融合传统美学与现代功能）、初步的藏书分类法（他偷偷引入了十进制图书分类法的雏形概念，把老先生们又绕晕了一回）等具体事宜。
就在讨论渐入佳境时，陆明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对了，筹建和管理如此庞大的图书馆，各项事务千头万绪，时间的精确统一至关重要。比如开馆闭馆时间、借阅期限、不同区域的开放时段等等，都需要一个统一的标准来规范，免得乱了套。”
他看似在说图书馆的管理，实则已经悄悄地将“时间的统一”这个概念，如同种子般，埋在了几位未来可能成为图书馆管理核心的士林代表心中。
张翰林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相爷考虑周详。确实，若无统一时辰，各自为政，必然混乱不堪。”
“是啊，”陆明感慨道，“若是能有一种覆盖全城、乃至全国的统一报时系统就好了……罢了，此事稍后再议，我们先解决图书馆的框架问题。”
他成功地抛出了引子，却没有深入，为下一章“时间的统一”留下了完美的切入点和伏笔。
一场关于知识开放的变革，在陆明的巧妙推动和几位半推半就的士林代表参与下，正式拉开了序幕。一座即将承载文明、打破壁垒的智慧殿堂，开始在图纸和争论中，逐渐显露出它模糊而伟大的轮廓。
喜欢柴周神医：开局被退婚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柴周神医：开局被退婚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