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使团带着柴荣那番意味深长的“天下一统”论和满心的挫败感，灰头土脸地返回了金陵。朝贡失败的阴影如同乌云般笼罩在南唐朝廷上空，让本就惶惶不安的气氛更加凝重。然而，在这片愁云惨雾中，却有一处角落，因为北方传来的种种奇闻异事，而闪烁着格外明亮、充满好奇的光芒。
这处角落，便是南唐皇宫深处，属于国后周娥皇（大周后）的寝宫。而光芒的来源，则是周娥皇那位年方及笄、灵动娇憨的妹妹——周嘉敏，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小周后。
与姐姐的端庄温婉不同，年少的周嘉敏如同一只刚刚学会振翅的雏鸟，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她容貌虽尚未完全长开，但已能窥见日后的绝色，眉宇间更是比姐姐多了几分活泼与狡黠。
自从姐夫李煜沉迷诗词、朝政日益废弛，而北方大周的消息不断传来后，周嘉敏的注意力，就不可自拔地被那个传说中的名字所吸引——陆明。
“姐姐！姐姐！你快听我说！”周嘉敏像一只欢快的蝴蝶，提着裙角跑进周娥皇的寝宫，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我今天又听宫人们说了好多关于那位陆相爷的事情！可神奇了！”
周娥皇正对镜梳妆，看着铜镜中妹妹那活力四射的样子，不由得莞尔，柔声道：“又听到什么了？看把你激动的。”
“他们说，陆相爷不光会造那种能炸开城墙的‘震天雷’，还会治病呢！”周嘉敏凑到姐姐身边，大眼睛闪闪发亮，“蜀中闹了那么厉害的瘟疫，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他去了之后，用什么……‘显微镜’找到了病根，是一种看不见的小虫子！然后让人喝煮开的水，用一种叫‘补液散’的糖盐水救人，没几天就把瘟疫控制住了！这不是神仙手段是什么？”
她模仿着听说来的场景，小手比划着：“还有还有！他们说陆相爷在蜀国皇宫，一眼就看穿了那个什么……花蕊夫人心里想的诗！就是那首‘君王城上竖降旗’！姐，你说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真的能未卜先知？”
周娥皇听着妹妹叽叽喳喳的叙述，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玉梳：“敏敏，这些都是市井传闻，当不得真。北周势大，有些夸大其词的传言，也是常事。”
“才不是夸大呢！”周嘉敏撅起小嘴，“徐铉大人回来不也说了吗？他在北周朝堂上亲眼见到陆相爷了！说陆相爷年轻得很，一点都不像手握大权的人，反而……反而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还把咱们进贡的书画点评了一遍，说得头头是道，把徐大人都噎得说不出话来呢！”
她眼中充满了向往：“又会打仗，又会治病，还懂书画……姐夫整天念叨的那些才子，跟陆相爷一比，简直……简直弱爆了！”
“敏敏！不可胡言！”周娥皇轻声呵斥，但语气并不严厉，反而带着一丝无奈。她何尝不知道妹妹说的是事实？只是身为国后，有些话不能明说。
周嘉敏吐了吐舌头，但并不害怕。她眼珠一转，又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姐，我还听说，陆相爷搞了个叫‘科学院’的地方，里面全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一种叫‘望远镜’的，能看清楚几里外的人！还有一种叫‘自行车’的，不用马拉，人自己蹬着就能跑！还有那种‘周元’纸币，轻飘飘的一张纸，就能当钱花……姐，你说那纸是不是用了什么仙法？”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让周娥皇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苦笑着摇头。
周嘉敏的好奇心并未因此而止歇。她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一切关于陆明和北周的消息。她缠着那些能从宫外带来新鲜讯息的宦官宫女，用自己攒下的零花钱（主要是精美的宫花和零食）贿赂他们，就为了多听一些北方的奇闻。
她甚至偷偷找来了一些流传到南唐的、科学院出版的科普小册子（多是商人夹带，内容残缺不全），上面那些关于杠杆原理、光学现象、甚至基础化学的简单描述和配图，虽然看得她云里雾里，却让她如获至宝，觉得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为什么船能浮在水上？”
“为什么会有闪电雷鸣？”
“为什么‘周元’那张纸那么难仿造？”
这些问题，取代了诗词歌赋，成为了少女周嘉敏心中最大的谜团。而所有这些谜团的中心，都指向那个远在开封、如同传说般的名字——陆明。
终于，按捺不住强烈好奇心的她，在一次李煜心情尚可、正在御花园水榭中对着满池荷花酝酿词句时，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姐夫……”她声音甜糯，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
李煜从诗词的意境中被唤醒，看到是小姨子，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是敏敏啊，何事？”
“姐夫，”周嘉敏眨着大眼睛，一脸求知欲，“您见识广博，能不能跟敏敏讲讲，北边那位陆明陆相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真的像传说中那么厉害吗？他搞的那个‘科学院’，是不是真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造出来？”
李煜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失笑。他放下笔，看着眼前这个对“俗务”充满好奇的少女，觉得颇为有趣。在他接触的女性中，无论是姐姐周娥皇还是其他妃嫔，大多只关心服饰、妆容、诗词乐舞，像周嘉敏这样对“格物”、“器械”感兴趣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陆明啊……”李煜沉吟了一下，他虽不关心政事，但陆明的名声太大，想不知道都难。他凭着自己文人的印象和听到的只言片语，描绘道：“此人……确非常人。听闻他年纪轻轻，便已权倾朝野，深得北周皇帝信任。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循常理。至于那科学院，想来是些机巧之物汇聚之所吧。”
他顿了顿，带着文人的清高评价道：“不过，敏敏，你需知，治国平天下，终究要靠圣贤之道，仁义之心。这些机巧之物，虽能逞一时之快，终非正道。那陆明沉迷于此，虽得了些虚名，却也落了下乘，失了风雅。你听听便罢，不必过于沉迷。”
若是往常，周嘉敏或许会被姐夫这番“圣贤道理”说服。但此刻，她脑海里全是望远镜、自行车、“周元”纸币和显微镜下小虫子的影像。她觉得姐夫说的不对，那些才不是“机巧之物”，那是另一种她无法理解、却充满魅力的智慧和力量！
但她没有反驳，只是乖巧地点点头：“敏敏知道了，谢谢姐夫。”
然而，她心中对陆明和那个未知的、充满“格物”精神的世界的好奇与向往，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如同被春风拂过的野草，更加蓬勃地生长起来。
她看着北方，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一定要亲眼看看，那个陆明，那个科学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一个少女的憧憬，如同一颗微不足道的种子，悄然落入了历史的土壤中。而此时，在北周的开封，陆明正在与柴荣和王朴密议，如何利用经济这只无形的手，兵不血刃地，扼住南唐的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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