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那顿“辣味盛宴”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周嘉敏连续两天都在跟侍女抱怨舌头失去了知觉，喝白水都像在喝岩浆，但同时又偷偷问厨子还有没有那个“红红的豆腐”——陆明就已经整理好衣冠，揣着一份厚厚的计划书，精神抖擞地进宫面圣去了。
他得趁着舰队凯旋、海洋话题热度空前、柴荣陛下心情持续晴朗的大好时机，把另一件关乎帝国未来海权的大事给敲定下来。
御书房内，柴荣正兴致勃勃地把玩着几颗舰队带回来的、鸽卵大小的南洋珍珠，光线透过窗户，在圆润的珍珠表面流淌，映得他眉开眼笑。见到陆明进来，他笑着招呼：“陆卿来得正好，瞧瞧这珍珠，圆润光泽，实乃上品！朕正想着用它们给皇后打一套新头面。”
陆明瞥了一眼那几颗珠子，心里嘀咕：“老板，眼光要放长远啊，几颗珠子就把你乐成这样？咱们要谈的可是能产出无数珍珠的大海本身！” 面上却恭敬道：“陛下，珍珠虽好，然臣今日所奏之事，若能成，则我大周未来所得，将千百倍于此珠。”
“哦？”柴荣放下珍珠，来了兴趣，“爱卿又有何妙策？莫非是与那新作物推广有关？” 他还在回味陆明昨日呈报的关于辣椒、土豆、红薯等作物的试种与推广计划，越想越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宝藏。
“与新作物同等重要，甚至从长远看，或许更为关键。”陆明将手中的计划书呈上，“陛下，舰队此次远航成功，带回珍宝与新种，固然可喜。然，其间遭遇风暴、迷失航向、与陌生势力接触之风险，亦不容忽视。郑提督奏报中提及，若非侥幸，数次几乎全军覆没。”
柴荣的神色严肃起来，点了点头。郑海龙的详细奏报他看过了，那茫茫大洋上的不确定性，确实让人后怕。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呢？
“陛下，”陆明趁热打铁，“海洋之利，犹如一座巨大宝库，然开启宝库之钥匙，并非一两支舰队，而是源源不断、懂得如何驾驭海洋、探索海洋、利用海洋的人才！”
他指着计划书的封面，上面用遒劲的字体写着——《大周皇家海军学院设立章程》。
“海军……学院？”柴荣念着这个新名词，若有所思。
“正是！”陆明解释道，“以往水师将领，多凭经验传承，或由陆军转任，于天文、海图、远洋航行、舰船设计、乃至专门之海战战术，缺乏系统研习。此犹如盲人摸象，事倍功半，且风险极高！”
“臣提议，正式成立海军学院，选址于……嗯，可暂设于登州或明州等沿海要地，未来亦可考虑迁至新都之港口区。”陆明早有腹案，“学院将系统传授以下几大学问：”
他掰着手指头数道：
“一，航海术！不止是看星星（牵星术），还要学习使用和制作更精确的航海仪器（他脑海里闪过六分仪、精密罗盘的草图），学习洋流、信风规律，学习海图测绘与判读！”
“二，造船工程！研究如何设计更快、更稳、更坚固、更能装载、更能适应远洋航行的舰船！不仅要造‘宝船’，还要发展专门的护航舰、侦察舰、甚至……未来的主力战舰！”
“三，海军战术！探讨在广阔大洋上，如何编队，如何运用风帆与火炮（未来的）协同，如何登陆作战，如何保障海上后勤！”
“四，海外地理与风情！了解不同海域、不同大陆之气候、物产、乃至邦国情状，做到知己知彼！”
“五，海上律法与贸易！规范海上行为，学习与异邦交易之规则，保护我大周海商利益！”
陆明一口气说完，看着陷入沉思的柴荣，补充道：“陛下，此次归来的郑海龙提督及其麾下经验丰富的军官、舵手、领航员，便是学院最好的第一批教官！他们将两年用血汗换来的经验，传授给后来者，使我大周海军，不再依靠侥幸，而是依靠知识与体系，真正成为纵横四海的强师！”
柴荣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敲击着，眼神越来越亮。陆明描绘的蓝图，不仅仅是建一所学校，而是在打造一个可持续的、不断自我完善的海洋力量核心！这比单纯地再派几支舰队出去碰运气，要靠谱得多！
“所需银钱、场地、人员……”柴荣沉吟道。
“陛下，”陆明立刻接口，“学院初建，不必追求奢华，可暂用现有官署或军营改建。教官以郑提督等有功将士为主，可给予优厚待遇及荣誉职衔。所需银钱，远低于一次大规模远航之耗费，却可保我大周未来数十年之海权！此乃一本万利之投资！”
他把“投资”二字咬得很重。
柴荣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一拍桌子：“好！便依陆卿所奏！成立大周皇家海军学院！此事，仍由陆卿你总揽，郑海龙擢升为学院首任祭酒（校长），具体章程，由你与郑卿细化后报朕！”
“臣，领旨！”陆明心中大定。
消息传出，朝野反应不一。
大部分文官对此不甚了了，觉得不过是武事的一种，并未过多关注。部分保守派甚至私下嘲讽：“海上搏命之事，也要开堂授课？岂不闻‘纸上谈兵’之典故？”
但深知海洋利益的户部、工部官员，以及所有与海军相关的将领，尤其是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远航归来的郑海龙等人，却是激动万分！
郑海龙被召见，得知自己被任命为海军学院祭酒时，这个在惊涛骇浪面前都面不改色的硬汉，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陛下！陆相！此……此乃千秋功业之基！臣……臣定当竭尽全力，将吾等用命换来的经验，倾囊相授，为我大周培养更多海上栋梁！”
他太清楚有一所这样的学院意味着什么了！意味着以后的水手不必再像他们一样，靠着模糊的传说和拿命去试错来探索未知！意味着大周的海上力量，将有了传承和发展的核心！
接下来的日子，陆明和郑海龙几乎泡在了一起，开始疯狂地“备课”。
陆明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负责搭建理论框架和提出“超纲”设想。
“老郑啊，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设计一种课程，专门研究如何利用不同季节的风向，规划最优航线？这叫‘气候航行学’！”
“还有，舰船之间，除了旗语，能不能研究一种……嗯，利用灯光闪烁来传递更复杂信息的方法？比如……摩斯电码？呃，这个以后再说……”
“火炮！对！未来的海战，火炮绝对是主角！学院要设立‘舰炮战术’研究方向，虽然我们现在炮还不行，但思想要先行！”
“还有水文测量，海底地形测绘……”
郑海龙则负责将陆明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与残酷的航海现实相结合，并填充进大量宝贵的实践经验。
“陆相，您说的这个利用星星定位，理论是对的，但在阴雨天怎么办？我们就吃过这个亏！所以，还得结合罗盘和积累的海流经验！”
“您说的那个……‘摩什么码’，太难了，不如先完善旗语和喇叭传令体系。”
“舰船设计方面，我们这次发现，船底附着的那种叫‘藤壶’的生物多了，速度会大减，需要定期清理，这个也得纳入维护课程……”
“还有淡水储存、蔬菜保鲜（防止坏血病）、应对海上疫病……这些都是血的教训！”
两人一个敢想，一个敢干（并且能用血泪经验纠正不切实际的部分），碰撞出了无数火花。初步拟定的课程表，涵盖了从基础的识字、算数（方便学习航海计算），到高深的天文、地理、造船、战术，甚至还包括了基础的绘图、医疗救护和外邦语言简介！
陆明看着那厚厚的、凝聚了两人心血的课程草案，满意地点点头。虽然还很粗糙，很多科目甚至找不到合适的教员（只能先由郑海龙他们硬着头皮上），但这无疑是一个光辉的起点。
然而，就在海军学院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时，一封来自登州海军基地的密报，被快马加鞭送到了陆明的案头。
送信的是郑海龙留下副手，一位姓王的副将，他面色凝重，压低声音对陆明禀报：“陆相，郑将军离港前，曾命我等依据此次绘制的新海图，以及……以及您早年提供的那些模糊的‘猜想图’，尝试向东南方向进行短途探索。”
陆明心中一动：“哦？有何发现？”
王副将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与兴奋交织的光芒：“我们派出了两艘快船，循着海图向南偏东航行，约月余后……发现了一片巨大的、前所未闻的陆地！其海岸线极长，望不到尽头！其上植被茂密，与南洋岛屿风貌迥异，且……似乎并无强大邦国迹象。我们不敢深入，只在沿岸略作探查，采集了些许奇异植物和矿石样本，便即返回。”
巨大的未知大陆？海岸线极长？无强大邦国？
陆明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澳洲！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问：“样本何在？”
“已随船带回，正在清点登记。其中有一种跳着走路的奇怪大兽皮毛，还有一种像袋子一样把幼崽装在腹部的动物……颇为奇特。”王副将描述着。
陆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此事暂勿声张，样本移交科学院生物地理学部秘密研究。所有参与此次探索的人员，记大功一次，严格保密！”
“末将明白！”
王副将退下后，陆明独自在书房里踱步，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海军学院还没正式挂牌，其探索精神结出的第一个“意外之果”就已经悄然降临。
一片巨大的、等待开发的南方大陆……
这消息，暂时还不能公之于众。需要更多的探查，需要评估其价值，也需要……思考该如何将这片土地，纳入大周的未来蓝图之中。
他仿佛已经看到，海军学院未来的学员们，他们的毕业实践，或许将不再是近海巡航，而是驶向那片充满未知与机遇的广袤南方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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