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学院的筹备工作在陆明和郑海龙近乎狂热的推动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校址初步选定在登州附近一处僻静的海湾,原有的水寨被扩建改造,挂上了由柴荣亲笔题写的“大周皇家海军学院”的烫金牌匾(虽然是临时的木质牌匾)。郑海龙带着他那帮刚从海上归来、皮肤还没完全捂白的部下们,一边忙着将两年积累的经验编纂成教材(很多内容只能口述,由书吏记录),一边按照陆明提供的“体能训练大纲”,操练第一批从现有水师和民间招募来的、有一定文化基础的“准学员”们。整个基地充斥着一种混合着汗味、海腥味和新鲜墨汁的奇特活力。
陆明则忙着在开封和登州之间两头跑,既要协调工部、户部资源,又要应付科学院和神州书院的一大摊子事,偶尔还要被家里那位沉迷于“蒸汽动力婴儿车改良版”(这次加上了她自以为是的“减震”系统,结果颠簸得更厉害了)的周嘉敏缠住问东问西,忙得脚不沾地。
就在这百忙之中,一个风尘仆仆、面庞被海风和烈日雕刻得如同老树皮般的信使,带着一身咸腥气,直接闯入了陆明在开封的宰相公廨。
“陆相!紧急军情!不……是紧急海情!”信使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长途跋涉而沙哑不堪,他从贴身的油布包裹里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双手呈上,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震撼。
陆明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屏退左右,接过信函,拆开火漆。信是第二支远航舰队指挥官,被他亲自任命为“探索号”舰队提督的赵破虏写来的。这位赵提督曾是郑海龙的副手,以胆大心细、善于应变着称。
信的内容,即便陆明早有心理准备,也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臣,探索号舰队提督赵破虏,顿首再拜陆相钧鉴:”
“臣奉命率舰队五艘,依陆相所授海图及指引,于去岁秋末自广州港启碇,借北风南下。历经风浪颠簸,跨越茫茫重洋,航行约四月有余,忽见天际线处陆影绵延,其势磅礴,望之无垠!”
“初,我等以为乃南洋某大岛,及至近前,方觉其辽阔远超想象!海岸线曲折蜿蜒,不知其几千里也!其上地貌多变,有金黄沙砾之海滩,有陡峭嶙峋之悬崖,亦有茂密葱郁之丛林,更有内陆广袤之荒漠(他们看到了澳洲边缘的沙漠景象)!”
看到这里,陆明的手微微颤抖。没错!是澳洲!他们真的找到了!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臣等择一避风良港(疑似后世悉尼湾附近)登陆探查。此地气候温和,植被繁茂,多奇花异草,多珍禽异兽!有巨兽,后肢粗壮,跳跃前行,腹有皮袋,似可藏匿幼崽(袋鼠!),性虽好奇,却不甚畏人。有异禽,形似鸵鸟,毛如棕褐,奔走迅疾(鸸鹋)。
“更有一种憨态可掬之熊兽(考拉),终日栖于桉树之上,嗜睡懒动,以树叶为食,模样着实可笑。”
“此地土人(澳洲原住民),肤色棕黑,发髻卷曲,多以渔猎采集为生,所用石器、木矛颇为原始,部落分散,似无强大统一之政权。言语不通,然性情尚算平和,初见我等巨舰与衣冠,皆惊恐伏拜,以为天神降世。”
信中还详细描述了他们在沿岸的勘探结果:发现了数条流入海洋的河流,水质尚可;发现了大片适合耕作的平原(虽然土质有待进一步分析);更重要的是,发现了裸露的、储量似乎极其丰富的煤矿和铁矿苗!甚至还有疑似金矿的痕迹!
赵破虏在信中激动地写道:“陆相!此片南方大陆,其面积之广,或不下于中原!物产之奇,资源之富,实乃臣生平仅见!虽略显荒僻,然确系无主之地,亦无强权占据!此真乃天赐我大周之沃土也!”
看到“无主之地”、“天赐沃土”这几个字,陆明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他知道赵破虏的判断基于这个时代的认知,但也清楚这片大陆未来的潜力有多大!
信的末尾,赵破虏汇报了他们的后续行动:
“臣深知此地距中土万里之遥,往来不易。为后来者计,臣已命人在登陆之良港,伐木筑寨,修建简易码头、仓库及营房,并留下五十名自愿之士卒及部分物资、武器驻守,命名为‘新周堡’,作为我大周在此大陆之第一个立足点!”
“臣则率舰队主力,携带所获之动植物样本、矿产样本及详细海图,即刻返航!以期尽早将此惊天发现,禀报陛下与陆相!”
信写到这里就结束了,日期是三个月前。算上信使一路疾驰的时间,赵破虏的舰队此刻应该还在归途之中。
陆明放下信纸,久久无语,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
发现了!真的发现了澳洲!而且已经建立了据点!“新周堡”,这个名字虽然朴实,却意义非凡!这是华夏文明在海外建立的第一块真正的飞地!是迈向更广阔天地的第一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轻易泄露。在赵破虏舰队带着确凿证据返回,以及朝廷制定出明确的方略之前,必须严格保密。
他立刻召来心腹,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将此信使妥善安置,严密封口,其所言所闻,不得外传半分!”
“通知科学院生物地理学部,准备接收一批极其特殊的海外样本,所有参与研究人员签署保密文书!”
“密令登州海军基地,提高戒备,准备迎接探索号舰队归航,一切行动对外宣称是例行训练归来!”
处理完这些,陆明独自一人站在那幅巨大的、如今已增添了许多新细节的世界地图前,目光久久凝视着那片位于南半球、刚刚被标注上一个细小红点(代表新周堡)的广袤大陆。
他的心情复杂难言。有发现新世界的狂喜,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但也有一丝难以避免的……历史的沉重感。
这片大陆的原住民,那些还处于石器时代的部落,他们的命运,将会因为这次“发现”而彻底改变。是融合?是冲突?还是……更糟糕的结果?
陆明甩了甩头,将这些过于超前的忧虑暂时压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好这个“惊天发现”,如何将其转化为大周实实在在的国力提升,以及……如何制定一套既能获取利益,又能尽可能减少负面影响的“海外开拓”政策。
他仿佛已经看到,下一场关乎帝国未来百年气运的、关于“海外殖民”战略的激烈辩论,即将在朝堂之上展开。而赵破虏舰队带回来的那些奇异的动植物、丰富的矿产样本,以及那片广袤无主大陆的诱惑,将成为这场辩论最有力的催化剂。
“得提前做些准备了……”陆明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他需要一套能够说服柴荣和满朝文武的、兼具前瞻性与可行性的“海外殖民方略”。
而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新周堡”,那五十名留守的大周士兵,正围着篝火,一边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一边好奇地看着几只不怕生的袋鼠在营地外围蹦蹦跳跳。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这里虽然陌生,却充满了生机,或许……真是一片能安身立命的新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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