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府的木槿花瓣落进药罐时，苏棠正用银匙搅动着浓稠的药汁。药香里混着淡淡的血腥气——那是她昨夜划破手腕，为萧玦续血时留下的。而此刻，卫凛跪在青石板上，捧着的密信上，“通敌”二字被朱笔圈了又圈，墨迹几乎要穿透纸背。
“新帝拿到了北狄王的密函。”卫凛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甲胄上的冰碴融化成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说……说七皇叔暗中与北狄勾结，故意放他们入关，就是为了趁机夺权。”
苏棠的银匙“当啷”掉在药碗里。她看着密信上模仿萧玦笔迹的签名，那歪斜的笔画里藏着拙劣的阴谋，却足以让龙颜大怒——新帝终于忍不住要对他们下手了。
“还有这个。”卫凛从怀中掏出个黑布包，打开的刹那，苏棠倒抽一口冷气——里面是只被斩断的同心蛊，虫身泛着死灰，正是当年萧玦种在她手臂里的那只。
“他们在镇南侯府的旧宅里挖出来的。”卫凛的声音带着绝望，“说是……说是七皇叔为了撇清与您的关系，亲手斩断的，还说您早就成了他的弃子……”
“一派胡言！”苏棠猛地将黑布包扫在地上，同心蛊的尸身滚落在地，像块淬毒的冰锥刺进她的眼，“萧玦怎么可能斩断同心蛊？他就是死，也不会……”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甲胄碰撞的脆响。禁军统领带着三百精兵堵住了王府大门，明黄的圣旨展开在门楣下，新帝的朱批红得刺眼：“七皇子萧玦通敌叛国，罪证确凿，着即打入天牢，镇南侯府余孽苏棠，同罪论处！”
“拿下！”禁军统领的喝声震碎了晨露，长矛的寒光直指内室——萧玦还在里面昏睡，心口的伤连太医都说“稍有不慎便会殒命”。
苏棠抓起药杵挡在门口，木槿花瓣落在她的肩头，却掩不住那瞬间燃起的杀意：“谁敢动他试试！”
她的手臂突然剧痛——那是同心蛊被斩断的反噬，可比起内室里的人，这点痛根本算不了什么。她看着禁军举起的长矛，突然想起萧玦教她的枪法，想起他说“枪是护人的”，握紧药杵的手更稳了。
“苏美人，别自误。”禁军统领的声音冷得像冰，“陛下有旨，若您肯指证七皇子，便可饶你不死，还能重掌镇南侯府。”
“指证他？”苏棠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我倒是想指证，指证你们陛下如何伪造密函，如何斩断同心蛊，如何为了夺权连手足都不放过！”
她的药杵突然砸向最近的禁军，那人的头盔被打得粉碎，惨叫着倒在地上。其余禁军瞬间围了上来，长矛的阵列密不透风，却在靠近苏棠三尺时齐齐顿住——谁也不敢先动手，怕担上“伤了功臣”的罪名。
“让开。”
内室的门突然开了。萧玦拄着龙渊剑站在门槛边，玄色锦袍的前襟被血浸透，左眉骨的疤痕因失血而泛着青白，可那双凤眸里的红血丝，却比禁军的长矛更慑人。
“皇叔！”禁军统领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没想到这个本该昏睡的人，竟能站着走出来，“您……您该静养……”
“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来教。”萧玦的剑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一步步走向苏棠，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个血印，“圣旨呢？拿来给本王看看。”
禁军统领不敢违抗，只能将圣旨递过去。萧玦展开时，指腹抚过“通敌叛国”四个字，突然发出一阵低笑，笑声里的寒意让整座王府的温度都降了三分。
“好一个通敌叛国。”他将圣旨揉成一团，血手印在明黄的绢布上格外刺目，“当年父皇用弑亲咒逼死母妃时，怎么没说自己通敌？安王屠戮镇南侯府时，怎么没说他叛国？”
他的目光扫过禁军统领，扫过那些举着长矛的士兵，最终落在苏棠身上，眼底的戾气突然化作温柔：“棠棠，怕吗？”
苏棠摇摇头，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有你在，不怕。”
“那就好。”萧玦的剑突然指向府外，“备车，本王要去太和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问陛下，这通敌的罪名，本王认不认！”
太和殿的龙椅上，新帝正把玩着那枚斩断的同心蛊。听到萧玦闯宫的消息时，他嘴角勾起抹冷笑，将蛊虫扔进香炉：“来得正好，朕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当萧玦拖着带血的身躯走进大殿时，文武百官的倒抽气声此起彼伏。他的锦袍早已看不出原色，龙渊剑拄在地上当拐杖，可那双眼睛扫过群臣时，依旧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严。
“陛下说本王通敌？”萧玦的声音嘶哑却清晰，“那敢问陛下，北狄王的密函上，说本王与他约定在何处会面？又说用什么做信物？”
新帝的脸色微变，他没想到萧玦会如此直接：“自然是……是在雁门关外的黑风寨，信物是……是你母妃的玉佩！”
“哦？”萧玦突然笑了，从怀中掏出枚莲花玉佩，玉身上的裂痕与淑妃棺椁里的那枚严丝合缝，“陛下说的是这枚吗？它一直在本王身上，北狄王怎么拿到的？难不成他会隔空取物？”
新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萧玦竟随身带着玉佩，更没想到他会当众戳穿谎言，握着龙椅扶手的手因用力而泛白。
“还有这个。”苏棠突然上前一步，将那只斩断的同心蛊扔在丹陛上，“陛下说这是萧玦亲手斩断的，可同心蛊同生共死，若他真斩了，我怎么还活着？难不成陛下觉得，连蛊虫都要帮他欺瞒天下？”
大殿里一片死寂。文武百官看着那只死蛊，看着萧玦心口的血迹，再看看苏棠手臂上未褪的蛊痕，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派胡言！”新帝猛地拍案而起，龙椅的扶手被他拍得粉碎，“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分明是早就串通好了！来人！将他们打入天牢，镇南侯府上下，满门抄斩！”
“陛下！”镇南侯府的旧部突然齐齐跪倒，为首的老将军声泪俱下，“苏美人在雁门关浴血奋战，七皇叔为护她闯敌营九死一生，他们怎么可能通敌？求陛下明察！”
“明察？”新帝的眼睛红得像要吃人，他指着那些旧部嘶吼，“连你们也敢帮他们说话？好！很好！镇南侯府余孽，连同七王府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斩立决！”
禁军蜂拥而上时，萧玦突然将苏棠护在身后。龙渊剑在他手中化作道黑虹，剑光闪过的地方，禁军的长矛纷纷落地，却没有伤及一人——他在留手，在给这些人最后一次机会。
“萧玦！”苏棠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看着他心口的血浸透了层层绷带，突然抓起地上的长矛，“别硬撑了！我们杀出去！”
“杀出去？”萧玦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温柔，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傻丫头，我们走了，这些人怎么办？”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跪地的旧部，扫过殿外瑟瑟发抖的王府下人，最终落在苏棠的眼睛里：“当年我没能护住母妃，没能护住前世的你，这一次，我想护住他们。”
苏棠的心脏骤然被攥紧。她看着他缓缓放下龙渊剑，看着禁军的锁链缠上他的手腕，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在用自己换所有人的命。
“不准！”苏棠扑过去想扯断锁链，却被萧玦按住肩膀。他的掌心冰凉，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决绝。
“记住我的话。”萧玦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去镇南侯府的密室，那里有先帝换毒的完整证据，还有……能让新帝身败名裂的东西。别管我，活下去。”
锁链锁住他咽喉的刹那，萧玦突然回头，对着苏棠露出个极浅的笑，像极了他们初遇时的月色：“等我。”
“我等你！”苏棠的嘶吼声撕心裂肺，看着他被禁军拖拽着离去，看着他的血在金砖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像条永远扯不断的线。
镇南侯府的火光冲天而起时，苏棠正躲在密室的暗格里。她能听到外面的惨叫声，听到禁军的喝骂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暗格里藏着个紫檀木盒，里面是萧玦说的“能让新帝身败名裂的东西”——那是新帝与北狄王的密函，上面的朱印是真的，笔迹也是真的，说的是“待萧玦伏法，便割雁门关以北三城相赠”。
原来……真正通敌的是新帝。
苏棠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珠滴在密函上，晕开的形状像朵泣血的木槿。她想起萧玦被锁链锁住的样子，想起他最后的笑容，突然抓起密函，撞开暗格冲了出去。
火舌舔舐着梁木，将“镇南侯府”的匾额烧得噼啪作响。苏棠穿过火场时，裙摆被火星点燃，可她像感觉不到疼痛，眼里只有通往天牢的路。
她要去救他。
哪怕赔上自己的命，也要把他从那座吃人的牢笼里带出来。
天牢的铁门散发着铁锈味。苏棠用密函威胁狱卒打开牢门时，看到的景象让她几乎晕厥——萧玦被吊在刑架上，四肢的骨头都被打断，心口的伤疤裂得像朵盛开的花，可那双凤眸看到她时，依旧亮得惊人。
“你怎么来了？”萧玦的声音气若游丝，嘴角却带着笑意，“不是让你……”
“我不放心你。”苏棠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泪水混合着他的血滚落，“萧玦，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好。”萧玦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他抬起手，想抚摸她被烧伤的脸颊，却在中途垂落，“可我……怕是走不动了……”
他的头歪向一边，再也没有了声息。
“萧玦——！”苏棠的嘶吼声在天牢里回荡，惊起无数蝙蝠。她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想起他们在海岛种木槿的约定，想起他说“要种满整个院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就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检测到目标人物生命体征消失！世界碎片能量剧烈波动！宿主若不立刻脱离，将被世界规则吞噬！】
脱离？苏棠看着萧玦苍白的脸，突然笑了。她将密函塞进他的怀里，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牢门，对着冲进来的禁军，露出了和他一样偏执的笑容。
“想动他？先踏过我的尸体。”
火光照亮了她的侧脸，也照亮了她眼底的决绝。她知道，自己或许真的会被世界规则吞噬，或许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但她不后悔。
因为她终于明白了，所谓的任务，所谓的世界碎片，都不及他一个笑容重要。
天牢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在为这对恋人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苏棠靠在萧玦的尸体上，听着禁军的长矛刺穿身体的声音，突然觉得很安心。
至少，他们可以在一起了。
无论是生是死，是醒是梦，她终于可以陪在他身边，再也不分开。
最后的意识消散前，苏棠仿佛看到萧玦站在海岛的木槿花丛里，对着她伸出手，笑容温柔得像初见时的月色。
“棠棠，回家了。”
她笑着伸出手，抓住的刹那，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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