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赐下的“女农正”头衔,如同给赵小满本就充满传奇色彩的经历,镀上了一层不容置疑的金身。尽管她本人依旧缠绵病榻,深居简出,几乎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但她的存在感,却在赵家集乃至更广的范围内,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她不再仅仅是丰女村的守护神,更逐渐成为这片饱受旱灾蹂躏的土地上,一个无形却至关重要的精神核心和实质上的决策参考点。
这种转变,首先体现在最实际的农业生产上。
“女农正”可“指导农事”的许可,虽然来自州府文书上的寥寥数字,却在民间产生了惊人的效力。
往日里,农事耕种全凭老农经验和世代相传的黄历。但这场百年不遇的大旱,摧毁了所有的经验,让人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现在该种什么?怎么种?那点宝贵的水源该如何分配使用?
无数的问题困扰着劫后余生的农人。
于是,越来越多的男户,放下了曾经的可笑矜持和顽固偏见,开始小心翼翼地、或直接或间接地,向丰女村求助。他们不敢、也往往见不到赵小满本人,便围住王嫂子、张寡妇、甚至是孙巧儿,焦急地询问:
“王嫂子,您给问问小满姑娘…这地刚润过来,种晚豆还来得及吗?” “张婆婆,小满姑娘说过那红薯咋育苗来着?咱们也想换点种…” “孙姑娘,这渠水一天就放那么几个时辰,先浇哪块地更划算啊?”
王嫂子等人起初也有些无措,但很快便找到了方式。她们将这些问题仔细记下,挑选赵小满精神稍好的短暂时刻,言简意赅地转述给她。
赵小满往往只是闭目思索片刻,便能给出极其精准的建议: “…地气刚复,不宜深种…选生长期短的荞麦…或可一试…” “…红薯育苗…需先沙藏催芽…待出白点…再下地…” “…先浇向阳坡地…保墒差…见效快…背阴地可稍缓…”
她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每一条建议都直指要害,清晰明了,仿佛能穿透土壤,看到地气和水脉的运行。
王嫂子等人再将这番话原样转达出去。农人们如获至宝,赶紧照做。很快,那些听从了“女农正”指导的人家,补种的作物出苗率果然更高,长势也更好些。
一传十,十传百。赵小满的农事指导,成了比官府文书更让人信服的“金科玉律”。甚至有人私下传言,说赵小满是“禾仙”转世,能通地灵,所以她的话准没错。
其次,体现在纠纷的调解上。
水渠贯通后,水资源依旧紧张,分配就成了最大的矛盾源头。上下游之间、宗族之间、本村与流民之间,常常为了放水的先后、时间的长短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胥吏调解往往效果不佳,反而激化矛盾。
几次闹大之后,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去找丰女村评评理!让小满姑娘说句公道话!”
于是,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争吵的双方,有时甚至是赵氏族老和外来流民的代表,会一同来到丰女村的荆棘壁垒外,不是找官府,而是请求“女农正”主持公道。
他们当然见不到赵小满,只能由王嫂子或张寡妇出面听取双方陈述,再进去转告。
病榻上的赵小满,听完之后,往往能跳出宗亲乡谊的桎梏,直指问题的核心——如何分配对大多数人的生存最有利。
“…按田亩实际需水量…而非按户或按族…” “…轮流序秩…公示明确…互相监督…” “…优先保障口粮作物…次及经济作物…”
她的方案,往往显得不近人情,却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公平和效率,让争执的双方都无话可说。久而久之,“找女农正评理”竟成了解决水利纠纷的一条默认途径,其效力甚至超过了胥吏的调和。
最后,体现在一种无形的威望上。
如今的赵家集,县令陈景元的政令自然要听,但私下里,人们更愿意听听“丰女村那边”的风声。赵小满赞成的事,推行起来就格外顺利;她若未有表示或传言中透出些许疑虑,那么即便是县尊大人的命令,执行起来也会遇到无形的阻力。
陈景元自己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一方面倚重赵小满的智慧来稳定局面(许多政令其实暗地里都参考了李青山送来的、源自赵小满的建议),另一方面又对这种非正式的、源于民间的巨大影响力感到些许不安和嫉妒。但他不敢做什么,赵小满的声望如日中天,又与州府的嘉奖挂钩,动她,就是自找麻烦。
于是,一种奇特的权力格局形成了:明面上,县令陈景元是最高长官;但实际上,卧病在床的赵小满,却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深得民心的精神领袖和决策核心之一。她的威望,并非来自官职,而是源于她一次次挽救众人于危难的卓绝能力、公正无私的品格,以及那层州府认可的、神秘的光环。
窑洞之内,赵小满对于自身声望的这种变化,感知得并不清晰。她依旧被病痛折磨,大部分时间昏沉。偶尔清醒时,听着王嫂子转述外界的消息和求助,她只是感到责任重大,尽力思考,给出建议,然后再次耗尽心力。
左臂上的印记,在这一次次耗神中,颜色愈发深邃,那暗藏的紫红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带来的不再仅仅是疼痛,有时还有一种诡异的、与世界脉络连接的膨胀感。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了这片焦土上,一个无冕的“王”。她的每一句话,都被赋予了下意识的权威。
无冕之望,重若千钧。这声望是她用生命换来的,也正在将她推向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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