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满在病榻上挣扎出的破碎预警,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恐慌,更有被逼到绝境的狠厉。王嫂子代行的“御蝗策”迅速传遍丰女村乃至整个赵家集,其中最为艰巨、也最为关键的一环,便是在田地西北边界挖掘一条又深又宽的防火防蝗沟。
命令下达,无人迟疑。生存的本能压过了一切犹豫和恐惧。
天色未明,薄雾尚未散尽,赵家集西北方向的田埂地头,已然是人头攒动,热火朝天。与之前挖掘引水渠时不同,这次的人群中,女性的身影占据了绝对的主导。
王嫂子站在一处较高的土坡上,手臂上的伤布早已被汗水浸透,她却浑然不觉。她的声音因连日劳累而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穿透清晨的薄雾:
“姐妹们!婶娘们!爷们儿们挖主沟,咱们负责把咱们自己的田埂加固挖深!连成一片!蝗虫是从天上来的,但落了地,它就得爬!咱们就把这田埂挖成它爬不过去的坎!挖成保命的墙!”
“挖!”张寡妇一声大喝,率先抡起沉重的铁锄,狠狠刨向脚下干燥的土地。她年岁虽大,常年的劳作却赋予了她不输壮年男子的力气,一锄下去,便是一大块干硬的土坷垃。
“挖!”快嘴刘尖声应和,不再耍嘴皮子,咬着牙,学着张寡妇的样子奋力挥锄。其他女户们更是二话不说,纷纷举起各家带来的锄头、铁锨、甚至木铲,按照事先划好的地段,埋头苦干起来。
这是一幅极其震撼的景象。成千上百的妇人,老妪,甚至半大的女孩子,如同接受了无声的指令,在那片广袤的田野上散开,沿着田埂的走向,奋力挖掘着。
没有男人那般粗犷的号子,只有锄头刨土的闷响,铁锨铲土的沙沙声,以及女人们压抑的喘息和偶尔相互提醒的低语。
“这边的土瓷实,二姐,咱俩换着来!” “小心脚下的苗!别伤着了!” “深度!注意深度!至少得没过膝盖!”
汗水很快浸透了她们粗陋的衣衫,顺着鬓角、脖颈流淌下来,在布满尘土的脸上冲出道道泥痕。手掌磨出了水泡,水泡又被磨破,鲜血混着泥土,将锄头木柄染成暗红色。腰背酸痛得如同断裂,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歇息。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是在和蝗虫赛跑,是在和老天爷抢时间!快一分,地里的苗就多一分希望!
孙巧儿没有参与挖掘,她拿着炭笔和木板,带着几个识字的少女,飞快地穿梭在各个工段之间。她们负责测量沟壑的深度和宽度,记录进度,协调哪里需要加派人手,哪里需要调整走向。数据被迅速汇总,又变成新的指令传达下去。
王嫂子更是如同不知疲倦的陀螺,在各个工段间巡视。她目光锐利,一眼就能看出哪里挖得不够深,哪里土堆得不够结实。
“这里!再往下半尺!蝗虫能跳!沟浅了挡不住!” “挖出来的土别乱堆!拍实了垒在沟这边!做成坡!让它爬不上来!” “这段田埂太窄,沟挖不宽?那就往自家地里再让一尺!舍不得这一尺地,到时候蝗虫过去,一亩地都给你吃光!”
她的指令简单粗暴,却句句在理。没有人抱怨,没有人质疑。偶尔有男户路过,看到这群女人如同疯魔般挖掘的场面,原本或许还想说两句风凉话,但话到嘴边,却被那股沉默而磅礴的力量震慑住,最终只能讪讪地加入旁边男人负责的主沟挖掘队伍。
李青山带着猎户和男人们,在更外围的地方挖掘那条最深最宽的主防御沟。他们力气大,进度快,但目光却时不时地投向田埂间那支由女人组成的挖掘大军,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和…一丝敬意。
他们从未想过,这些平日里被认为只能缝补洗衣、生火做饭的妇人,在灾难面前,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和韧性。那不仅仅是在挖掘沟渠,那更像是在用她们的汗水、血水,乃至生命,为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的家园,构筑最后一道防线!
时间在疯狂的劳作中飞速流逝。日头升高,变得毒辣无比,炙烤着大地和辛勤的人们。送水送饭的老人孩子们穿梭其间,看着亲人们那副拼命的样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条又一条深壕沿着田埂被开辟出来,如同在大地上划下了一道道扭曲却坚定的疤痕。它们彼此连接,不断延伸,渐渐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围绕着核心田产的网状防御体系。
挖出的泥土被仔细拍实,垒在田埂内侧,形成了高出地面一尺有余的土坡壁垒。许多女人甚至自发地将带刺的荆棘、枯枝插在土坡上,增加蝗虫攀爬的难度。
当夕阳再次西沉时,原本平坦的田野地貌已经彻底改变。纵横交错的深沟和土垒,让这里看起来仿佛一个刚刚经历过战事的战场。
女人们累得几乎虚脱,许多人直接瘫坐在新挖的土堆旁,连手指都难以动弹。她们浑身泥污,头发散乱,手掌血肉模糊,脸上写满了极致的疲惫。
但看着眼前这条由她们一锄一锨亲手挖掘出的、蜿蜒壮观的深沟壁垒,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安全感激荡在每个人的胸中。
王嫂子拄着锄头,望着这片焕然一新的土地,喘着粗气,嘶哑地对众人道:“咱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和…小满的法子…灵不灵了…”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无比坚定。
她们已经竭尽全力。
深沟既成,壁垒森严。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用它子民的血汗,为自己披上了一副悲壮而坚韧的铠甲,静静等待着那场来自西北方向的、毁灭性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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