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虫过境后的赵家集,陷入了一种死寂的绝望。往日里充满生机的田野,此刻只剩下一片令人心寒的灰黄。根茬裸露,泥土板结,风一吹,便扬起带着虫粪腥味的尘土。哭声已经渐渐微弱,并非不再悲伤,而是极致的绝望抽干了人们最后的气力。
赵家,这个曾经在赵家集说一不二的大家族,在这场天灾中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田亩最多,损失也最为惨重。颗粒无收,已非虚言。粮仓本就因旱灾而半空,如今更是彻底见了底。一大家子几十口人,瞬间陷入了断粮的绝境。
赵德贵急火攻心,吐血昏厥后便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口中只会喃喃“败了…完了…”。主心骨倒下,赵家顿时乱作一团。儿孙们面面相觑,脸上除了绝望,便是对未来深深的恐惧。家里的女眷早已哭肿了眼睛,孩子们饿得嗷嗷直哭,声音虚弱而凄惶。
往日里因着家族势力而结交的所谓“朋友”,此刻早已避之不及。借粮?谁家又有余粮?就算有,在这眼看就要遍地饥荒的年景,谁又肯轻易借出?
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家的长媳,王桂香,平日里也是个精明厉害的角色,此刻却也是六神无主。她看着奄奄一息的公公,看着饿得皮包骨头的孩子,看着如同困兽般在院子里转圈、却拿不出半点办法的丈夫,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她。
忽然,她的目光透过院门,死死地盯向了村西头——那片在满目疮痍中,依旧顽强地保持着绿色的土地。
丰女村!赵小满!
那个曾经被他们赵家轻视、排挤,甚至差点逼上绝路的孤女!那个如今被州府赐了“女农正”头衔,创造了奇迹的女人!
她们的地,为什么就能保住?那圈邪门…不,是神奇的艾草!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王桂香的脑海,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随即又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去求她!去求赵小满!
尽管这个念头让她感到无比的屈辱和难堪——向一个曾经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孤女乞讨?但看着哭嚎的孩子,想到即将到来的饿殍遍野,这点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王桂香猛地一咬牙,也顾不上梳洗打扮,甚至顾不上和丈夫商量,胡乱用袖子擦了把脸,便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朝着丰女村的方向跑去。
她的脚步虚浮,一路上看到的尽是如同赵家一般绝望的景象,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当她终于跑到丰女村的荆棘壁垒外时,早已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混合着泪痕和尘土,狼狈不堪。
“开门!快开门啊!让我见见小满姑娘!求求你们了!”王桂香扑到壁垒的木门上,用尽力气拍打着,声音嘶哑凄厉,带着哭腔。
守门的女户认出是她,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色。快嘴刘叉着腰,没好气地哼道:“哟,这不是赵家大奶奶吗?什么风把您吹到这破落户来了?我们这儿庙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若是平日,王桂香早就反唇相讥了,但此刻,她只是噗通一声,竟直接跪倒在了壁垒之外!
这一跪,让所有女户都愣住了。
“刘家妹子…张婆婆…王嫂子…求求你们…行行好…让我见见小满姑娘吧!”王桂香涕泪横流,再无往日半分高傲,只剩下最原始的乞求,“我们赵家…完了…地里一颗粮食都没了…老人孩子都快饿死了…求小满姑娘发发慈悲,救救命吧!”
她哭得声嘶力竭,额头一下下磕在冰冷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张寡妇闻声赶来,看着跪地磕头的王桂香,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赵家往日里是怎么对小满的,忘了?”
“没忘!我没忘!我们不是人!我们猪狗不如!”王桂香哭喊着,拼命抽着自己耳光,“我们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小满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只要肯救命,以后我们赵家给她当牛做马都行!”
她的哭求声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其中不乏其他同样陷入绝境的男户。他们看着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赵家长媳如此卑微乞怜,心中五味杂陈,却也隐隐生出一丝期望——如果赵小满肯救赵家,那是不是也能救救他们?
王嫂子从田里赶回来,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她走进窑洞,赵小满刚刚喝了药,正昏昏沉沉地躺着,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小满…”王嫂子低声将外面的情况说了一遍。
赵小满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了然。她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刻。左臂的印记传来细微的刺痛。
“让她…进来吧…”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王嫂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将王桂香带了进来。
王桂香一进窑洞,看到草铺上那个瘦得脱了形、气息奄奄的赵小满,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扑到榻前,再次跪下,哭得更加凄惨:“小满姑娘!救命啊!求求你,给条活路吧!我知道你有办法…那些艾草…求你告诉我们哪里能找到那样的艾草…或者…或者匀我们一点粮食…一点点就好…”
赵小满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平静,没有仇恨,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看透了世事的苍凉。
“艾草…”她缓缓开口,声音嘶哑,“…是种子…催生的…寻常艾草…没那么大效用…” “…粮食…”她顿了顿,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我们…也要活…”
王桂香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绝望再次攫住了她。
但赵小满接着说道,语气依旧平淡:“…但…见死不救…非我所愿…” “…告诉你…也无妨…后山…黑风崖背阴处…或许…还有…几株…野生的…气味烈的…能不能找到…看你们造化…” “…粮食…匀不出…但…以工代赈…挖渠…清淤…加固田埂…来做工…换粮…”
这已是赵小满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仁慈”。不是无偿的施舍,而是用劳动换生存的机会。
王桂香怔住了,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连连磕头:“谢谢!谢谢小满姑娘!我们去做工!我们一定好好做工!谢谢活命之恩!”
她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跑回赵家报信。
窑洞内,赵小满疲惫地闭上眼。她知道,给出这个机会,或许能救下一些人,但也可能引来更多的麻烦和…贪婪。
绝境中的哀乞,换来的并非轻松的施舍,而是一线沉重且需要付出代价的生机。人性的考验,在生存面前,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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