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引擎的轰鸣声在狭窄的峡谷中回荡，如同困兽的低吼。当三辆蒙着绿色帆布的军用卡车最终在谷地边缘停下，掀开帆布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息让所有新兵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军事基地，如同蛰伏在群山深处的钢铁巨兽。预备营那点规模与之相比，简直如同孩童的沙盘游戏。鳞次栉比的灰色营房整齐得如同刀切斧劈，依着陡峭的山势层层叠叠铺展开去，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被山壁遮挡的阴影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混合着硝烟、机油、汗水和尘土的味道，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神经紧绷的“战场气息”。
更让人心悸的是声音。这里没有预备营那种带着试探和杂乱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组织化、充满压迫感的声浪：远处靶场传来的密集枪声不再是零星的“砰、砰”，而是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哒哒哒”自动武器扫射声和沉闷的爆炸轰鸣；近处训练场上，教官的呵斥声短促、冰冷、如同鞭子抽打空气，士兵们回应口令的吼声整齐划一，带着金属般的质感；重型车辆引擎的咆哮、金属器械碰撞的铿锵，甚至还有隐约传来的直升机旋翼的轰鸣…… 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击着每一个初来者的耳膜和心脏。
“全体下车！列队！动作快！” 带队的疤脸士官跳下车，声音比在预备营时更加沙哑严厉，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众人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 疲惫？仿佛见惯了太多这样的菜鸟。
新兵们手忙脚乱地跳下车，在飞扬的尘土中迅速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陆小龙站在队伍中，努力挺直脊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基地深处吸引。
他看到了远比预备营复杂、也危险得多的训练设施。宽阔的操场上，不再是简单的壕沟和矮墙，而是布满了高耸的攀岩壁、深不见底的泥潭、模拟断壁残垣的废墟、以及纵横交错、挂着倒刺的铁丝网低桩通道。远处，甚至有一个用废弃建筑和集装箱搭建的模拟城镇街区，窗口黑洞洞的，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场地中央几个高出地面的、用粗大圆木围成的格斗台，台面黝黑，仿佛浸透了汗水和…… 别的什么。
几个穿着笔挺军官制服的人走了过来，肩章上的标识显示着更高的军衔。他们的步伐沉稳有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这支新到的队伍。为首的一名中年军官，面容冷峻，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他接过疤脸士官递上的文件，目光在名单上快速扫过，偶尔抬眼，那冰冷的视线仿佛能穿透人的皮肉，直刺骨髓。
“欢迎来到‘砺刃’军校。” 军官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背景的嘈杂，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或者，用你们更容易理解的话说——地狱的入口。”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紧张、或兴奋、或茫然的脸。
“在这里，你们将褪去身上最后一丝平民的软弱和天真。你们将学习如何在最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如何用最有效的方式杀死敌人，以及…… 如何在下一秒就可能到来的死亡面前，保持冷静。”
“这里的规矩很简单：绝对服从！这里没有为什么，只有执行！质疑命令？消极怠工？拉帮结派？任何违反纪律的行为，代价都只有一个——滚蛋！或者，成为训练场上的一个伤亡数字！”
他的话语冷酷无情，没有丝毫修饰，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心上。坤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梭温的脸色也有些发白。陆小龙则抿紧了嘴唇，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他早已习惯了残酷，这里的规则，不过是丛林法则的升级版。
“你们在预备营那点成绩，在这里不值一提。” 军官继续说道，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从踏进这个大门开始，你们就是零！是等待被锻造的废铁！能不能成钢，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也看你们的命够不够硬！”
“现在，分配营房！十分钟内，放下行李，换上作训服，到这里集合！迟到者，绕基地负重越野十公里起步！解散！”
命令下达，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几名士官立刻上前，如同驱赶羊群般，将新兵们分成几组，带往不同的营房区。
陆小龙所在的营房位于基地边缘，靠近山壁。营房是坚固的混凝土结构，内部空间比预备营的竹棚大了不少，但陈设同样简陋：两排上下铺的铁架床，一张长条桌，几个储物柜。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潮湿石灰的味道。
“动作快！五分钟！” 带队的士官站在门口，掐着秒表吼道。
新兵们如同炸了锅的蚂蚁，手忙脚乱地抢床位、放行李、翻找作训服。陆小龙动作迅速，选了一个靠墙的下铺，将简单的行李塞进储物柜，飞快地换上那套深绿色、质地更厚实的作训服。衣服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左胸位置有一个小小的SNLA徽章刺绣。
他刚系好腰带，就听到外面传来尖锐的哨声和士官的咆哮：“集合！集合！”
所有人连滚带爬地冲出营房，在门口的空地上再次列队。不少人扣子都没扣好，头发凌乱，狼狈不堪。
军官背着手，冷冷地看着他们。“三号靶场，武装越野，五公里！最后十名，加罚五公里！出发！”
没有热身，没有适应，地狱般的训练，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背上沉重的步枪和装满沙石的背包，新兵们踉跄着跑向指定的靶场方向。脚下的路不再是预备营的土路，而是铺着碎石和煤渣的硬质路面，跑起来硌得脚底板生疼。沉重的装备压得人喘不过气，肺叶如同火烧。
更可怕的是环境。靶场并非独立区域，而是紧邻着其他正在进行的实弹训练场。子弹尖锐的破空声就在耳边呼啸而过，爆炸的冲击波震得地面微微颤抖，掀起的尘土和硝烟呛得人直咳嗽。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真实和贴近。
“低头！加速！想被流弹打死吗？！” 士官在队伍旁奔跑着，厉声呵斥。
陆小龙强迫自己忽略那些致命的声响，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和呼吸上。他调整着步伐，努力适应着沉重的负荷和恶劣的环境。汗水瞬间浸透了新换的作训服，但他眼神坚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撑下去！变强！复仇！
五公里武装越野，在枪林弹雨的背景音和士官不断的呵斥声中，如同一场漫长的酷刑。当陆小龙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冲过终点线时，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了铅。他回头望去，坤泰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地跟上来，梭温更是直接瘫倒在地，呕吐起来。
然而，这仅仅是开胃菜。下午，他们被带到了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综合障碍场。
高耸的攀岩壁光滑陡峭，泥潭散发着恶臭，深不见底，模拟废墟的断墙摇摇欲坠，低桩铁丝网上寒光闪闪的倒刺更是让人头皮发麻。教官的演示动作快如闪电，干净利落，充满了力量感和杀戮效率。轮到新兵们时，场面惨不忍睹。有人从攀岩壁上滑落摔得鼻青脸肿，有人在泥潭里挣扎沉没差点窒息，更多的人在通过低桩铁丝网时被倒刺划得皮开肉绽，鲜血混着泥浆，惨叫声不绝于耳。
陆小龙也未能幸免。他拼尽全力攀上岩壁，却在翻越顶端时被模拟的“敌方火力”（高压水枪）冲击得失去平衡，重重摔在下面的沙坑里，摔得眼前发黑。但他一声不吭，挣扎着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再次冲向泥潭，用近乎爬行的姿势，忍受着恶臭和冰冷，艰难地穿越过去。当他最终从铁丝网的另一端滚出来时，手臂和后背多了数道血淋淋的伤口，作训服破烂不堪。
“废物！一群废物！” 教官的咆哮声在障碍场上空回荡，“就这点本事，上了战场就是给敌人送战绩！明天继续！练到你们爬也要给我爬过去为止！”
夕阳的余晖将训练场染成一片血色。新兵们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的破布娃娃，瘫倒在尘土中，身上混合着汗水、血水、泥浆，眼神中充满了疲惫、痛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陆小龙靠在一根冰冷的训练桩上，剧烈地喘息着。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但精神却异常亢奋。这里的残酷远超预备营，这里的压力如同山岳般沉重，但正是这种极致的环境，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名为“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纯粹。
他看着远处那些在暮色中依旧进行着高强度对抗训练的老兵，看着他们眼中那种漠视生死、如同机器般的冰冷光芒，心中没有畏惧，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渴望。
他也要变成那样！变成一把真正的、无坚不摧的复仇之刃！
军校的第一天，就用血与汗，给他烙下了最深刻的印记。通往地狱的道路，已经在他脚下展开。而他，将在这血与火的熔炉中，将自己锻造成最锋利的形态。压力？那不过是淬火的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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