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仿佛没有尽头的丛林小道上颠簸前行,轮胎碾过碎石和深坑,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车内,林参谋专注地对照着摊在膝上的大幅军事地图和刚刚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卫星照片,眉头紧锁,不时用红蓝铅笔在上面做着标记。车内弥漫着旧纸张、汗水和金属混合的沉闷气味。
陆小龙坐在副驾驶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不断掠过的密林、溪涧和陡坡。他的大脑如同精密计算机,将眼前的地形与脑海中记忆的地图细节飞速比对、修正。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高级”的视角审视未来的战场——不再是匍匐在泥泞中的士兵,而是运筹帷幄的参谋。这种感觉很奇特,仿佛脱离了血腥的泥土,却又更深地浸入了决定成千上万人命运的决策核心。
“这里,”林参谋突然开口,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等高线极其密集的区域,“地图显示坡度超过六十度,几乎无法攀爬。但最新影像显示,山体滑坡后形成了一条狭窄的冲沟,虽然危险,但理论上轻型步兵可以勉强通行。如果这里是蓝军(指吴登部队)的侦察盲区,或许……”
“或许可以成为一支奇兵通道,”陆小龙接口道,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但立刻又冷静下来,“但风险极大。雨季土壤松动,一旦交火引发二次滑坡,突击部队就是自寻死路。必须要有工兵提前加固,并且需要绝对隐秘,任何照明或大的声响都可能暴露。”
林参谋赞许地看了陆小龙一眼:“没错。参谋部不能只在地图上画箭头,必须考虑实际执行的每一个细节和风险。这就是我们此行的意义。”
车队继续深入。除了他们这辆指挥车,前后还各有一辆卡车,载着一个小队的警卫士兵和必要的勘察器材。引擎声是这片原始丛林里唯一不和谐的人造噪音,惊起林间飞鸟。
越靠近预定的“雷霆行动”主攻区域,气氛越发凝重。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无形的张力。警卫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步枪,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敌人的树丛和岩石后方。
陆小龙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大腿侧轻轻敲击,那是他思考或紧张时的小动作。多年的战场生涯赋予他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此刻,这种直觉正在发出细微的警报。太安静了?还是某种被注视的感觉?他无法确切形容,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渐渐绷紧。
“停车。”陆小龙突然低声对驾驶员说。
吉普车缓缓停靠在路边一处相对开阔的弯道。后面的卡车也跟着停下。
“怎么了,陆参谋?”林参谋从地图上抬起头,疑惑地问。
陆小龙没有立刻回答,他推开车门,跳下车,蹲下身,仔细查看泥泞的路面。几道新鲜的车辙印杂乱地重叠在一起,但其中一道……轮胎花纹更深,且边缘锐利,不像他们车队使用的磨损严重的旧轮胎。
“有车辆刚过去不久,不是我们的车。”陆小龙的声音压得很低,足够让车内的林参谋和靠近的警卫班长听到。
警卫班长立刻警觉起来,打了个手势,卡车上的士兵们无声而迅速地下车,依托车辆和地形散开,形成了简易的防御圈。动作干练,显然都是老兵。
林参谋也下了车,脸色严肃:“是伐木队?还是猎户?”这片区域虽然靠近敌占区,但并非完全没有平民活动。
陆小龙摇摇头,指向路边灌木丛几处不明显的折断痕迹:“不像。折口很新,是被匆忙踩过或刮擦的,刻意掩饰,但方向指向侧翼的山坡。有人在我们前面,并且在我们到来时离开了道路,躲了起来。”
他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侧翼那片茂密得令人窒息的丛林。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反而让视线更受阻。那里太适合埋伏了。
“可能是吴登的巡逻队。”陆小龙得出结论,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熟悉的感觉回来了——那种生死一线的临战状态。“他们发现了我们,现在可能正躲在某处,观察我们,或者……”
话音未落——
“咻——砰!”
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空气,紧接着是子弹击中吉普车引擎盖的巨响!火星四溅,金属扭曲!
“敌袭!三点钟方向!高地!”警卫班长声嘶力竭地大吼,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就判断出了子弹来源!
“保护参谋!”士兵们的吼声和拉枪栓的咔嚓声瞬间响成一片。
刹那间,密集的子弹如同泼雨般从侧翼山坡的密林中倾泻而下!步枪、轻机枪的火力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狠狠罩向停在路边的车队!树叶被打得碎屑纷飞,树干上瞬间布满弹孔,泥地被打得噗噗作响。
“下车!找掩护!”陆小龙的反应快得惊人。枪声入耳的瞬间,他甚至比久经战阵的警卫班长更快一步做出反应。他并非思考,而是纯粹的本能——一种在无数次生死关头淬炼出的、深植于骨髓的战斗本能!
他一把拉开车门,几乎是将还在发懵的林参谋从车里拽了出来,同时大吼:“资料!地图!”
另一名反应过来的士兵冒着弹雨,探身从后座抢出了那个装着绝密地图和照片的公文包。
陆小龙半推半抱着林参谋,以吉普车为临时掩体,迅猛扑到路边一道天然的土坎后面。子弹啾啾地打在车身上,发出令人心悸的爆响,玻璃瞬间粉碎。
“呃啊!”一名动作稍慢的警卫士兵腿部中弹,惨叫着倒地,被同伴拼命拖到卡车后面。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彻底爆发。对方占据了绝对的地利优势,居高临下,火力凶猛且精准,显然不是普通的散兵游勇,而是吴登手下的精锐巡逻队或侦察分队。
警卫小队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毕竟是SNLA总部的精锐,迅速组织起反击。步枪和轻机枪开始向山坡林间冒枪火的地方猛烈还击,试图压制对方火力。但敌方隐蔽极好,反击效果有限。
“不要盲目射击!节省弹药!瞄准枪口焰!”陆小龙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完全不像一个刚刚还在研究地图的参谋军官。他甚至一把从身边一名受伤士兵手里拿过他的56式冲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
林参谋靠在土坎后,脸色有些发白,呼吸急促。他虽然是老兵,但多年在司令部工作,已经很久没有亲临一线承受如此直接的枪林弹雨了。他看着陆小龙,眼中充满了惊愕。这个年轻人的转变太快了,前一秒还是沉稳的参谋,后一秒就变成了……一头被惊醒的猎豹。
“对方人数不多,但火力配置很好!有机枪手,有精确射手!”陆大脑飞速运转,通过枪声判断着敌情,“他们想拖住我们,或者等援军!不能僵持!”
“通讯员!尝试呼叫支援!”警卫班长躲在卡车后大喊。
背着电台的通讯员刚试图开机,一串精准的点射打在他附近的土地上,溅起一片泥土,逼得他立刻缩回头。“不行!信号被干扰了!或者这鬼地方根本没信号!”
情况危急!他们被伏击,通讯中断,地形不利,每多待一秒,伤亡都在增加,并且随时可能有更多的敌军闻声赶来。
陆小龙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里充满了硝烟和泥土的味道,熟悉而又令人血脉贲张。
“班长!”陆小龙对着警卫班长的方向喊道,“带你的人,用所有火力,集中打击他们机枪位左侧那片区域!压制他们!给我争取三十秒!”
“你要干什么?!”林参谋猛地抓住陆小龙的胳膊。
陆小龙转过头,看了林参谋一眼,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和决断:“我们不能被钉死在这里。必须把他们打疼,让他们缩回去,我们才能撤!”
他没有解释更多,转向那名跟着他一起来、同样躲在土坎后的侦察参谋处士兵(可能是他的助手):“手榴弹!烟雾弹!都给我!”
助手毫不犹豫地从战术背心上摘下两枚卵形手榴弹和一枚烟雾弹,递了过去。
此时,警卫班长虽然不明白陆小龙的具体意图,但被他语气中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所震慑,加上情况紧急,立刻执行:“全体!瞄准左翼!打!”
顿时,所有能开火的士兵都将火力倾泻向敌方阵地的左侧,子弹刮风般扫过树林,暂时将敌人的火力吸引和压制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
陆小龙动了!
他如同潜伏已久的猎食者,猛地从土坎后跃出!不是盲目逃跑,而是利用车辆残骸、树木作为掩护,以极其娴熟的战术动作,低姿、快速、毫无犹豫地向侧翼迂回!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身影,每一次停顿、每一次跃进都精准地卡在敌人火力间歇的刹那。
“他疯了!”林参谋失声惊呼,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敌军立刻发现了这个试图迂回的单兵,几支步枪立刻调转枪口向他射击。子弹噗噗地打在他身边的泥土和树干上,险象环生。
但陆小龙仿佛背后长眼,总是能提前零点几秒改变方向或扑倒隐蔽。他对子弹轨迹的判断和战场危险的感知,已经达到了某种艺术的境界。这绝非一个普通参谋所能具备的能力,这是百战余生者用无数鲜血和死亡换来的宝贵直觉和经验!
短短几十米的迂回路程,却仿佛跨越了生死界线。几个呼吸间,陆小龙已经成功贴近到距离敌军阵地侧翼不足三十米的一个浅洼地。
他毫不犹豫,拉掉拉环,延时两秒,手臂猛地一扬,一枚手榴弹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落向敌军机枪阵地侧后方!
“轰!”
爆炸声响起,泥土和断枝飞溅。虽然未必能炸到人,但成功引起了混乱和短暂的火力中断。
几乎在手榴弹出手的同时,陆小龙已将烟雾弹投向车队前方路面。
“嗤——”浓密的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遮挡了敌军的射界。
“好机会!”警卫班长大吼,“准备上车!交替掩护撤退!”
而陆小龙并没有停止。在投出烟雾弹后,他手中的冲锋枪响了!
“哒哒!哒哒哒!”不是扫射,而是极其冷静、精准的短点射。他看到了一个刚从爆炸震荡中恢复、试图重新操控机枪的身影。
两个精准的短点射钻入树丛。
敌军的机枪声戛然而止!那名机枪手要么被击中,要么被迫彻底隐蔽。
紧接着,陆小龙又对着几个冒头射击的方向连续几个点射,进行火力威慑,进一步压制了敌军的行动。
他的枪法快、准、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每一颗子弹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这根本不是参谋的打法,这是顶尖侦察兵和杀手的风格!
敌军显然没料到这群看似文职和护卫的队伍里,竟然藏着这样一个狠角色。侧翼被迂回,机枪哑火,烟雾遮挡,他们的优势瞬间丧失。
“撤!快撤!”陆小龙一边保持对敌军的火力压制,一边对着车队方向大吼。
警卫士兵们趁机扶起伤员,快速登上卡车。林参谋也被助手拉上了吉普车。
“陆参谋!快回来!”林参谋在车上焦急地大喊。
陆小龙打光最后一个点射,毫不犹豫,转身就向车队狂奔。烟雾和敌方暂时的混乱为他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当他如同猎豹般几个箭步冲回吉普车,拉开车门跳上副驾驶座时,驾驶员早已准备好,猛地踩下油门!
“开车!快!”
吉普车和卡车疯狂加速,沿着来时路狼狈却迅疾地撤退。敌军零星子弹追射而来,但已无法构成有效威胁,徒劳地打在车尾扬起的尘土中。
直到开出近一公里,确认没有追兵,车队才稍微放缓速度。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引擎的轰鸣。
陆小龙靠在椅背上,缓缓放下手中的冲锋枪,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奔涌的肾上腺素。
他转过头,看向林参谋。
林参谋也正看着他,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震惊、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比如感谢,比如惊叹,但最终,他只是缓缓地说了一句:
“你……根本不像个参谋。”
陆小龙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窗外飞速倒退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丛林,缓缓道:“形势所迫。资料没事吧?”
助手紧紧抱着公文包,用力点头:“没、没事!”
林参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又像是重新认识了身边这个年轻的华人军官。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一把好刀……终究是藏不住锋芒的。司令部这刀鞘,怕是快要装不下你了……”
吉普车颠簸着,载着惊魂未定的参谋们和一名再次被战场唤醒的战士,驶向相对安全的后方。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如同一个尖锐的楔子,钉入了陆小龙看似平稳的参谋生涯,也提前预示了他未来注定无法安宁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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