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司令部大院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雾气中，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湿冷的空气里投下模糊的光晕。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寂静，一辆军绿色卡车已经发动，排气管喷出白色的尾气，在低温中迅速凝结。陆小龙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装备：腰间那把刻着“龙”字的手枪，胸前口袋里林参谋赠的钢笔，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这些物品的重量和意义，远比它们实际的体积要沉重得多。
“都齐了？”驾驶座上，岩迈探出头来。这位老战友伤愈后更加沉稳，脸上添了一道疤痕，眼神却愈发锐利。他是陆小龙点名要来的副手。
陆小龙点点头，利落地拉开副驾驶的门跳了上去。车厢里，扎图和另外六名从“猎鹰”队带来的核心队员已经就位，他们是新营队的骨干。没有欢送仪式，没有冗长的告别，只有简短的指令和默契的行动。这就是前线军官的调任——迅速、务实，甚至有些冷峻。
卡车驶出司令部大门，将那座象征着权力与战略核心的建筑甩在身后。陆小龙没有回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彻底告别参谋部的思维模式，重新以一名前线指挥官的视角去观察、思考和决策。
路途的见闻：战争的真实面孔
车子很快离开了相对安全的腹地，驶入通往边境的崎岖山路。随着太阳升起，雾气散去，战争的创伤开始毫无遮掩地呈现在眼前。
道路两旁，不时可见被焚毁的村庄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无声地矗立着，一些残留的木桩上还能看到弹孔。曾经可能是稻田或菜园的土地，如今长满了荒草，偶尔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废墟间觅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焦糊味、霉味和若有若无尸臭的怪异气息。
“是上个月吴登部队扫荡过的村子，”岩迈握着方向盘，声音低沉，“听说没来得及跑的老人和孩子都……”他没再说下去，但紧握方向盘发白的指节说明了一切。
陆小龙沉默地看着窗外。这景象比他记忆中逃亡时见过的更加触目惊心。在司令部看战报，伤亡数字只是纸面上的统计，但亲眼看到化为焦土的家园，那种冲击是截然不同的。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那片同样被战火吞噬的罂粟田和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仇恨的火焰在心底默默燃烧，但这一次，除了复仇的冲动，更滋生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手握兵权，能否让这样的悲剧在他守护的土地上少发生一些？
途中，他们遇到了几拨蹒跚前行的难民。男女老少，背着简陋的包袱，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和茫然。看到军车，他们本能地露出警惕和畏惧的神色，纷纷向路边躲避。一个瘦小的孩子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一双大眼睛空洞地望着卡车，里面没有孩童应有的光彩，只有对未知命运的麻木。
“停车。”陆小龙突然下令。
岩迈有些犹豫：“营长，这里不安全，可能有敌人的探子混在里面。”
“拿些压缩饼干和水给他们。”陆小龙的语气不容置疑。他下车，亲自将车上备用的部分口粮分给几个带着幼童的家庭。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动作尽量放缓，避免引起恐慌。难民们起初不敢接受，直到确认没有恶意，才千恩万谢地接过。那个孩子接过饼干，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回到车上，扎图嘀咕道：“营长，咱们的补给也不宽裕……”
陆小龙望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难民身影，缓缓道：“我们打仗，最终不就是为了让这些人能有一条活路吗？如果连眼前的人都护不住，谈何更大的目标？”这话像是在回答扎图，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他意识到，波岩司令追求的“掸邦事业”，林参谋分析的“战略格局”，落到最实处，其实就是这些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他的权力和力量，如果不能转化为对他们的保护，那将毫无意义。
接近前线：紧张的氛围与敌情征兆
越靠近目的地“铁砧”地区，气氛越发紧张。道路检查站变得频繁，驻守的SNLA士兵神情戒备，对往来车辆盘查严格。远处的山峦间，偶尔能听到隐约的炮声，如同闷雷滚过天际。天空中有政府军的侦察机掠过，虽然飞得很高，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在一个前线补给站短暂休整时，陆小龙遇到了一个负责物资转运的少尉。对方听说陆小龙是新任的x营营长，脸上露出同情又略带敬佩的复杂表情。
“‘铁砧’那边可不太平，”少尉递过一支烟，陆小龙摆手谢绝了，“吴登的人像地里的蚂蝗，赶不尽杀不绝。前两任营长，一个重伤送回后方，一个……唉，连尸体都没找全。你们营的防区正好卡在敌人渗透的主要通道上，压力最大。”
他指着地图上几个标记点：“这几个寨子，名义上归我们管，但墙头草，两边都交‘保护费’。情报真假难辨。你们到了那边，除了要防着对面的明枪，还得小心背后的暗箭。”
陆小龙仔细听着，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这与他在司令部看到的宏观态势图完全不同，那里标注的是敌我控制线、兵力部署，而这里活生生的现实是犬牙交错的势力范围、复杂的人心向背和无处不在的威胁。他带来的兵力不足三百，要面对的是经验丰富、熟悉地形且手段残忍的敌人，以及摇摆不定的当地民众。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信念的淬炼：从复仇者到守护者
继续上路后，陆小龙陷入沉思。车窗外的景色在倒退，他的思绪却飞得很远。他想起了岩坎教官的教诲，想起了林参谋的赠言，想起了波岩司令的期望，更想起了那些难民无助的眼神和补给站少尉的话。
最初加入SNLA，驱动他的是最原始、最强烈的为父母复仇的欲望。他渴望力量，渴望手刃仇敌吴登。在军校和参谋部的经历，拓宽了他的视野，教会他战术和战略，但复仇始终是核心动力。
然而，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像一把重锤，敲打着他内心的基石。他依然恨吴登，这种恨意丝毫未减。但他开始明白，吴登不仅仅是一个杀父仇人，他代表着一股制造了无数悲剧的邪恶势力。打败吴登，不再仅仅是为了个人雪恨，更是为了阻止更多的村庄被焚毁，更多的家庭流离失所，更多的孩子失去眼中的光彩。
“结束混乱……”他喃喃自语，重复着出发时心中的信念。此刻，这四个字有了更具体、更沉重的分量。它意味着要用自己的谋略和勇气，在错综复杂的边境地带建立起一道可靠的屏障；意味着要赢得当地民众的信任，而不仅仅是武力征服；意味着要带领手下几百名士兵在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并尽可能地把他们带回家。
这是一种比单纯复仇更复杂、更艰难的责任，但也是一种更宏大、更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
抵达边缘：未知的挑战在前方
黄昏时分，卡车终于抵达了SNLA控制区的边缘哨所。再往前，就是真正的“铁砧”防区，也是危机四伏的战场。哨所指挥官是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验过陆小龙的调令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陆营长，前面路况更复杂，经常有冷枪和地雷。我派一个向导带你们走小路，安全些。”老兵言简意赅。
陆小龙谢过他。在等待向导的时候，他站在哨所的了望点，用林参谋送的望远镜向敌方方向望去。暮色苍茫，山峦起伏，密林层层叠叠，一片寂静中蕴藏着无限的杀机。那里有他的仇人，有他的敌人，也有等待着他去保护和争取的民众。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他不再是一个参议战略的军官，而是即将手握数百人生死、守护一方土地的指挥官。过去的经历、这一路的见闻，都已融入他的血液，淬炼着他的意志。
向导来了，是个精瘦的本地小伙子，眼神机灵。陆小龙深吸一口气，转身对队员们说：“检查装备，准备出发。”
他的目光扫过岩迈、扎图和一众弟兄，坚定而沉着。卡车再次启动，载着他们驶向暮色深处，驶向那个被称为“铁砧”的熔炉，驶向一场注定充满血与火、考验智慧与勇气的征程。陆小龙握紧了胸前的望远镜，一个新的阶段，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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