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内,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陆小龙凝重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桌上摊开的地图和花名册被他推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简陋的营地布局草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关键位置:副营长貌丁的宿舍、后勤仓库、军需办公室,以及……一条不起眼的、通往营地后方密林的排水沟。
“猎鹰”小队残存的几名核心成员——岩迈、扎图,以及一个代号“山猫”的侦察兵——屏息凝神地站在桌前。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粗糙的竹墙上,如同几尊蓄势待发的雕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兴奋和决绝的气息。
“都清楚了?”陆小龙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淬火的钢刃一样清晰冰冷,“目标:貌丁。罪名:贪污军饷,倒卖物资。我们要的,是能把他钉死的铁证。”
岩迈重重地点了下头,拳头攥得咯咯响:“早就看那肥猪不顺眼了!营长,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扎图则眯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匕首的柄,像是在计算爆破当量般精确地思考着:“他的办公室和仓库肯定有锁,说不定还有暗格。硬闯动静太大。”
“山猫”沉默寡言,只是用那双在夜间也能视物的眼睛仔细扫视着草图,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烙印在脑海里。
“不能硬闯。”陆小龙斩钉截铁,“我们现在是暗处的猎人,不是明处的军队。打草惊蛇,死的可能就是我们。”他目光扫过三人,“岩迈,你负责外围。盯死貌丁和他那两个跟屁虫的心腹。我要知道他们每时每刻的位置,尤其是夜里。他们任何不寻常的举动,立刻报告。”
“明白!”岩迈沉声道,像一头即将扑食的猎豹。
“扎图,”陆小龙看向爆破专家,“你的活儿最细。撬锁、开暗格,不留痕迹。能不能找到账本、钥匙或者藏东西的地方,看你的了。”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我要的是像拆解诡雷一样小心,绝不能留下任何我们进去过的迹象。”
扎图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狂热:“营长,放心吧。比这复杂的锁,我在吴登的军火库里都悄无声息地打开过。”
最后,陆小龙看向“山猫”:“你是尖兵,也是眼睛。摸清路线,排除障碍,提前预警。你的直觉和耳朵,是我们这次行动能否活着回来的保证。”
“山猫”只是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行动时间,”陆小龙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草图上那条排水沟的出口,“凌晨两点,人最困的时候。从这里进去,这里是巡逻哨视线的死角。‘山猫’先导,扎图居中,岩迈断后并负责掩护撤退。我在这里——”他点了点草图边缘一个能俯瞰大半个营区的高地,“指挥策应。有任何突发情况,以我的哨声为号,立刻撤退,不惜一切代价保全自己,证据其次!”
“是!”三人低声应道,眼神灼灼。
计划已定,剩下的便是煎熬的等待。营地里,晚点名过后,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鼾声、梦呓和远处哨塔上卫兵偶尔的咳嗽声。月光被浓厚的云层遮蔽,夜色如墨,正是隐秘行动的最佳掩护。
陆小龙独自一人登上预定的高地,伏在冰冷的岩石后面,望远镜缓缓扫过沉寂的营区。他的心跳平稳,呼吸悠长,但每一根神经都如同拉满的弓弦。这是他来到“铁砧”营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主动出击,目标是内部的毒瘤。成败与否,关乎他能否真正掌控这支军队,更关乎生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凌晨一点五十分。
下方营区边缘,排水沟的出口处,几块看似随意堆放的碎石被轻轻推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山猫”如同真正的夜行动物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贴地潜伏,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视了足足三分钟,确认绝对安全后,才向身后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手势。
扎图跟着钻出,动作轻盈得不像一个经常摆弄爆炸物的壮汉。他身后是肌肉紧绷、时刻准备暴起发难的岩迈。
三人小组像一滴融入夜色的墨点,沿着阴影区域,快速而安静地向后勤区域移动。“山猫”在前,每一次停顿、每一次手势都精准无误,完美地避开了两组交叉巡逻哨的视线空隙。扎图居中,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提前进入了那种破解机关时物我两忘的状态。岩迈断后,倒退着行走,目光如炬,警惕地注视着后方和侧翼。
陆小龙在高地上,通过望远镜紧紧跟随着他们模糊的身影,手心微微渗出汗珠。每一个巡逻兵的火光闪过,都让他的心脏微微一缩。
行动异常顺利。“山猫”成功解决了一条偶然蹿出的营区土狗——没有用刀,只是一个精准的颈动脉按压,让那畜生无声无息地暂时昏厥过去。他们抵达了后勤办公室的窗外。
扎图从贴身工具包里掏出几根细长的特制钢条,探入锁孔。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脸颊,耳朵几乎贴在了门上,仔细分辨着锁芯内部极其细微的机簧声响。不到一分钟,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门锁被打开。
三人闪身入内,轻轻掩上门。
办公室内一片漆黑,弥漫着劣质烟草和纸张霉变混合的气味。扎图从怀里掏出一支用黑布包裹得只透出微光的迷你手电,光线被他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
搜索开始。抽屉、文件柜、甚至墙壁都被仔细敲击检查。扎图不愧是专家,很快在一个文件柜底部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极其巧妙的暗格。他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里面赫然是几本厚厚的账册和一包用油纸包裹的东西。
扎图快速翻阅账册,手电光扫过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数字:军粮克扣、物资虚报、倒卖弹药……时间、数量、经手人(大多是貌丁的心腹),记录得清清楚楚。那油纸包里,则是几根黄澄澄的金条和一小叠美元。
“找到了!”扎图压低声音,难掩激动。他迅速将账本关键几页和所有金条美元用早已准备好的油布包好,塞进怀里。然后将其他账本和油纸原样放回暗格,恢复原状,抹去一切痕迹。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耗时不到十分钟。
“撤!”扎图低声道。
三人依序退出办公室,扎图再次用那神乎其技的手法将门锁恢复原状,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然而,就在他们沿着原路撤退,即将再次钻入排水沟的前一刻,异变陡生!
一队本该在另一区域巡逻的哨兵,不知为何竟提前改变了路线,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火光和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距离他们藏身的阴影处不足三十米!
“山猫”瞬间僵住,身体伏得更低。岩迈肌肉贲张,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眼中凶光毕露,显然在计算着如何瞬间无声地解决掉这队人。
高地上,陆小龙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了那队意外出现的哨兵,也看到了自己部下所在的绝境!他下意识地摸向了挂在颈间的哨子——那是约定好的紧急撤退信号。
但就在他即将吹响的瞬间,他硬生生停住了。
不能响!哨声一响,固然能提醒岩迈他们撤退,但也同样会彻底惊动整个营地,暴露这次行动!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而且会打草惊蛇,让貌丁有了防备甚至反咬一口的机会!
电光火石间,陆小龙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猛地抓起身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用尽全力,朝着与岩迈他们藏身位置相反的、营地另一侧的灌木丛狠狠扔去!
石头划破夜空,发出“呼”的一声轻响,然后“啪嗒”一声砸进了远处的灌木丛里。
“什么声音?!”那队巡逻哨兵立刻被吸引,领头的小队长警惕地举起枪,火光齐刷刷地转向声音来源。
“过去看看!”小队长一挥手,带着队伍偏离了原有路线,朝着那片灌木丛小心翼翼地搜索过去。
就是现在!
阴影里,“山猫”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窜入排水沟。扎图和岩迈紧随其后。三人以最快速度消失在了黑暗的沟口,并将碎石重新推回原位。
高地之上,陆小龙看着那队哨兵在灌木丛里一无所获地嘟囔着走开,又看着排水沟口恢复平静,这才缓缓松开了攥得发白的拳头,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几分钟后,指挥部那扇不起眼的侧门被轻轻推开。岩迈、扎图、“山猫”依次闪身而入,三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完成任务后的振奋。
“营长!”扎图将那个油布包郑重地放到陆小龙面前的桌上,摊开。账本关键页和金条美元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东西到手了!过程有惊无险……”岩迈喘着粗气,快速将刚才险些暴露以及那声“天外飞音”的救援说了一遍。
陆小龙没有解释那石头是自己扔的。他只是仔细地翻看着那些账页,越看,眼神越是冰冷。上面的数字,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这不仅仅是克扣,这简直是在抽干这支军队的血!
“很好。”陆小龙合上账页,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眼底深处仿佛有冰原在燃烧,“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位疲惫却目光炯炯的部下:“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你们从没离开过营房,什么都没做过。明白吗?”
“明白!”三人齐声低语。
“回去休息。岩迈,安排绝对可靠的人,轮流盯死貌丁,不能让他察觉任何异常,也不能让他跑了。”
“是!”
三人敬礼,悄然退下,融入营地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指挥部里,又只剩下陆小龙一人。他拿起一根金条,在指尖掂了掂,沉甸甸的,沾着士兵的鲜血和饥肠辘辘的怨气。
证据已经到手。下一步,就是选择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将这根毒刺连根拔起,震慑全军!
他吹熄了煤油灯,整个人完全隐入黑暗之中,只有那双眼睛,在窗外微弱的天光映照下,闪烁着猎人般冰冷而笃定的光芒。
刀,已经磨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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