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阵地上弥漫着硝烟和露水混合的潮湿气息。陆小龙站在指挥掩体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正在整编的队伍。昨夜雷霆手段处置赖伍的余威仍在，士兵们动作利落，队列整齐，但眼神中除了敬畏，更多了几分期待。
“岩迈，扎图，随我巡视阵地。”陆小龙系紧武装带，手枪在腰侧沉甸甸地坠着。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是，营长！”岩迈和扎图立刻跟上。三人沿着战壕缓步前行，泥土在军靴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第一处视察的是左翼防线。这里昨夜承受了敌军最猛烈的进攻，工事损毁严重，士兵们正在抢修。一个满脸硝烟、胳膊缠着渗血绷带的年轻士兵正大声指挥着几人搬运木料加固掩体。他声音沙哑，但条理清晰，即便见到营长到来，也只是匆匆敬礼后便继续投入工作。
“那是谁？”陆小龙问负责此处的连长。
“报告营长，是一排的二等兵阿普，掸族小伙子。昨夜他们排长重伤后撤，是他带着剩下的人顶住了敌人三次冲锋。这小子，狠劲足，不怕死，弟兄们都服他。”连长连忙回答，语气带着赞赏。
陆小龙默默注视了片刻。他看到阿普在搬运间隙，不忘检查身边士兵的伤势，将水壶递给一个嘴唇干裂的新兵。细节见真章。陆小龙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转到右翼的重机枪阵地，景象却大相径庭。几个士兵懒散地坐在地上抽烟，机枪位积了水也没人清理，弹药箱胡乱堆放。一个挂着少尉衔的军官正靠在沙袋上打盹，听到脚步声才慌忙站起，衣冠不整。
“你的阵地就是这样防守的？”陆小龙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少尉脸色煞白，支支吾吾：“营…营长，弟兄们刚打完仗，太累了，歇会儿…”
“累？”陆小龙打断他，指着不远处正在默默擦拭武器、整理装备的阿普那边，“他们不累？敌人的炮弹会因为你累就不打过来吗？扎图！”
“在！”扎图上前一步。
“记录：右翼机枪排排长，战时懈怠，疏于防务，撤职查办！其排暂由副排长代理。”
“是！”扎图掏出小本子迅速记下。
那少尉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两名战士架走了。周围的士兵噤若寒蝉，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阵地。
陆小龙不再多看一眼，继续前行。他需要的不是恐惧，而是效率和责任。
中午，临时指挥部里烟雾缭绕。陆小龙、岩迈、扎图，以及几位资格较老、在昨夜战斗中表现稳重的连长围坐在粗糙的木桌旁。桌上摊着全营的花名册和一份初步的伤亡及功过记录。
“赖伍倒了，空出来的位置，还有几个不称职的军官留下的缺，必须立刻补上。”陆小龙开门见山，“我们要提拔的，是真正能打仗、弟兄们信服的人，不是看资历、看背景。”
他拿起一份名单：“这是我初步拟定的人选，大家议议。”
名单上罗列了十几个名字，后面简要标注了其单位和昨夜的表现。有像阿普那样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的士兵，也有像三连那个带领小队迂回炸掉敌军机枪巢的班长，甚至还有原后勤系统一个因拒绝同流合污而一直被赖伍打压的诚实军需官。
讨论异常激烈。有连长质疑某些士兵太年轻，经验不足；有人担心提拔太快难以服众；也有人推荐了自己麾下其他的人选。
陆小龙耐心听着，不时发问：“你说他经验不足，昨夜他被包围时，是如何带五个人突围的？”“你说那人资历老，那他手下的兵为什么伤亡率总是最高？”
他心中自有一杆秤：勇猛、冷静、责任心、以及最关键的——对士兵的关怀。在这片血与火的土地上，能带兄弟们活下去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才。
岩迈大多时候沉默，只在关键处补充几句他观察到的细节，比如某个班长如何把自己的干粮分给伤员。扎图则更关注技术兵种的人选，他对一个在武器维修上极有天赋的士兵大力举荐。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激烈讨论，甚至有些面红耳赤的争执，最终名单确定下来。撤换、调整了包括那名懈怠少尉在内的五名排级军官、三名连级副职。提拔了十二名表现突出的士兵和低级士官，其中阿普被破格提升为代理排长。
“名单定了，但事情还没完。”陆小龙环视众人，“提拔他们，不是把他们往位置上一放就算了。岩迈，你负责组织一次简短的集训，就一天时间，把我营的纪律、当前敌情、还有我们对新军官的要求讲清楚。告诉他们，位置我给了，但能不能坐稳，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明白！”岩迈重重点头。
“扎图，后勤和装备必须跟上。新提拔的人，该配的手枪、望远镜，尽快配发。特别是阿普那个排，机枪和弹药优先补充。”
“营长放心，我从赖伍的私藏里划拨，下午就到位！”扎图拍胸脯保证。
“各连长，”陆小龙目光扫过在场的老军官，“你们是骨干，要传帮带。这些新人上来，难免有疏漏，你们要多指点，但也别束手束脚，要给他们成长的空间。谁要是阳奉阴违，故意使绊子…”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寒意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散会！立刻执行！”
命令如山，整个营地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
傍晚，夕阳将阵地染成一片金黄。全体官兵集合。陆小龙站在土坡上，身后是岩迈、扎图等核心军官。
他没有长篇大论，直接拿起新任命的名单，开始宣读。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一人出列，走到队伍前方。
“阿普，由二等兵破格晋升为三连二排代理排长！”
年轻的掸族小伙子愣了一下，随即挺起胸膛，大步出列，脸上混杂着激动和难以置信。队伍中传来低低的惊叹和赞许声，尤其是左翼防线的士兵，显然对他的晋升心服口服。
当最后一名新任军官出列后，陆小龙看着这十几张年轻、带着伤痕却目光坚定的面孔，沉声道：
“命令，宣读完毕。从此刻起，你们就是我陆小龙营的军官！位置，是我给你们的；但威信，要靠你们自己去挣！记住三条：第一，忠于职守，人在阵地在；第二，爱兵如子，弟兄们的命比你的面子金贵；第三，勇猛果敢，狭路相逢，敢亮剑，敢牺牲！”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不要听你们说什么，我要看你们做什么！解散后，各自到位，明天太阳升起时，我要看到我的阵地焕然一新！”
“是！营长！”新任军官们齐声怒吼，声音中充满力量。
解散后，阿普立刻跑回自己的排。士兵们围了上来，眼神复杂，有为他高兴的，也有带着审视的。阿普没有废话，直接指着破损的工事：“弟兄们，营长信得过咱，咱不能拉稀！今晚不睡，也得把掩体修得固若金汤！跟我上！”
士兵们轰然应诺，干劲十足。其他新任军官也纷纷效仿，迅速投入工作。整个营地的士气，肉眼可见地再次高涨。
岩迈和扎图相视一笑。扎图低声道：“营长这手…真绝了。既换了血，又立了威，还收了心。”
岩迈望着陆小龙的背影，感叹：“他是在打造一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铁军啊。”
夜深了，陆小龙依旧没有休息。他独自一人，借着煤油灯的光，在地图上细细标注着新的防线部署和军官位置。烛光摇曳，映照着他年轻却已显坚毅的侧脸。
提拔骨干，不仅仅是换几个人那么简单。这是一次权力的再分配，是一次向旧有秩序和惰性的宣战，更是将他陆小龙的意志彻底贯彻到这支军队毛细血管的必然步骤。初步的指挥权，就在这看似平常的人事任免中，悄然紧握。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内部的整顿告一段落，外部的强敌——吴登的报复，绝不会遥远。他必须让这把刚刚重铸的利剑，尽快锋利到足以斩断一切来犯之敌！
窗外，月光如水，新的防线在寂静中悄然成型，等待着下一场血战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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