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统考的铅印卷子散发着油墨腥气,李玄策在考场嗅到前排女生发梢的樟脑味。他的钢笔在草稿纸上洇出圆斑,突然想起这是月竹去年寄来的防蛀药丸气味——那些褐色小球此刻正躺在他铁皮文具盒的夹层里,与三枚生锈的图钉为伴。
数学教研组破天荒装了暖气片,老周把复写纸烤在铁管上。李玄策帮忙誊写模拟卷时,油印滚筒碾过的声响让他想起母亲腌咸菜的陶缸。当已知二次函数f(x)的字样在蜡纸上显现,他竟鬼使神差地在空白处画出个咸菜缸剖面图,缸沿裂纹的弧度恰好与抛物线顶点重合。
王建军搬到了教室后排。他的棉袄肘部绽出灰败的棉絮,像极了黑板上没擦干净的椭圆轨迹。李玄策在课桌缝里发现半张判决书复印件,皱褶处有泪痕晕开的蓝墨水,把挪用公款挪字泡胀成个问号。晚自习后他偷偷往王建军抽屉塞了半瓶辣酱,玻璃瓶上贴着的数学竞赛训练题标签,在月光下泛着红油的光泽。
物理实验室的日光灯管滋啦作响,李玄策在示波器上看到了类似江浪的波形。他调试线圈时,裤袋里那枚弟弟留下的铜纽扣突然滚落,在木地板上画出道余弦曲线。指导老师扶了扶眼镜:李同学,你的实验数据怎么和长江水文记录有关联?窗外飘进几片雪花,落在示波器屏幕时,他恍惚看见1983年那个夏至——弟弟的衣扣正是被同样的浪花拍落在礁石缝里。
寒假补课的第一天,校长拎着煤油炉来教室煮面条。李玄策在蒸汽里辨认着黑板上的受力分析图,忽然听见王建军吸鼻子的声音。装辣酱的玻璃瓶不知何时回到了他课桌里,瓶底沉着张字条:别可怜我。字迹被辣椒油浸透,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像条挣扎的蚯蚓。
宿舍水管冻裂的清晨,李玄策用搪瓷缸接屋檐冰棱洗漱。冰碴划破嘴角时,他尝到了铁锈味的血丝。这让他想起父亲为他送行前咳在搪瓷盆里的血痰,那些暗红色液体凝结后的纹路,竟与此刻窗玻璃上的冰裂纹惊人相似。上铺的赵卫国突然摔碎体温计,水银珠在水泥地上滚成等差数列,宿管老师用笤帚追扫时,扫帚划出的弧线正切着门框的直角。
元宵节偷跑出校买参考书,新华书店的柜台结着冰花。李玄策隔着玻璃抚摸《数论初步》的封面,定价栏的红色数字刺痛瞳孔。卖茶叶蛋的老太用火钳翻动炭炉,他突然发现火星迸溅的轨迹与质数分布图暗合。用买晚饭的钱换回那本书时,扉页的油墨香混着寒风灌进胃里,饥饿感竟化作某种奇异的饱足。
早春的体育课上,单杠结着层薄霜。李玄策在引体向上的最高点瞥见围墙外的油菜花田,那抹耀眼的金黄让他想起月竹被化学试剂灼伤的校服。落地时掌心撕脱的皮肉粘在铁杆上,渗出的血珠沿着霜纹扩散,恰似他上周在几何题里证伪的那个伪圆。
全省联考前夕,老周在黑板角画了个沙漏。李玄策在晚霞里看见粉笔灰簌簌飘落,恍若月竹在老家晒谷场扬麦稗的身影。当同桌用圆规在课桌上刻下字样时,木屑翻卷的纹路让他想起父亲棺木上的年轮——那些深浅不一的同心圆,此刻正在他的太阳穴里嗡嗡作响。
清明雨打湿了操场煤渣跑道,李玄策在晨跑时踩到块带钉子的木板。拔出的铁钉生着褐红锈迹,与弟弟溺水那天船板上的断钉如出一辙。校医包扎时,他突然发现伤口渗血在纱布上晕染的图案,竟与月竹最近来信中画的函数图像神似——那封信用的是农药说明书背面,字里行间还沾着可疑的白色粉末。
五月飞絮粘满了教室纱窗,李玄策在过敏的眩晕中解出最后一道压轴题。粉笔灰与柳絮在光束中纠缠,他突然意识到这种螺旋降落的轨迹,正是上周物理课讲的角动量守恒实例。王建军在身后剧烈咳嗽,吐出的痰沫在阳光里折射出彩虹,让他无端想起那半条永远消失在课桌深处的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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