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带着沉沉的靛蓝色,仿佛巨大的天鹅绒幕布尚未完全拉开。东方天际,却已悄然晕染开一抹极淡、极柔的鱼肚白,像少女羞涩的脸颊,预示着即将喷薄而出的辉煌。清冽的空气,带着深秋特有的爽利,拂过这座古老的城市,也拂过每一个早起的心。
城市中心广场,这座承载了太多历史记忆的广阔空间,此刻正从沉睡中缓缓苏醒。巨大的空间里,人影还显得稀疏,但那份潜藏的、即将爆发的能量,已如同地脉深处的暖流,无声地涌动着,让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都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的脉搏正在加速。
李玄策站在观礼台上,一身笔挺却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式制服,没有耀眼的标识,只有一枚简朴的徽章胸针,在微曦中泛着沉稳的光。他来得极早,几乎是在工作人员刚打开通道时就到了。此刻,他双手轻轻搭在冰凉厚重的汉白玉栏杆上,目光沉静地投向眼前这片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开阔的天地。
金色的晨曦,终于挣脱了最后一丝夜的束缚,如同熔化的黄金,泼洒下来。首先照亮的是广场北侧那巍峨的城楼轮廓,朱红的墙,琉璃的瓦,飞翘的檐角,在纯净的金光中勾勒出庄严剪影。城楼上的徽章,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李玄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晨露和远处大道行道树的气息。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那初升阳光落在脸上、手上的温暖。这份温暖,驱散了清晨的微寒,也似乎驱散了连日来殚精竭虑的疲惫。他的目光,从城楼移向广场。
那里,正上演着一场无声而壮丽的汇聚。
四面八方,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大海,身着各式服装、手持各式道具、洋溢着各式笑容的人们,正有序地、充满期待地汇入这巨大的“海洋”。彩色的方阵雏形在渐渐形成,红的旗帜、黄的向日葵、蓝的工装、绿的秧苗……像一块巨大无比的、充满生机的调色板正在晨曦中铺陈开来。广场中央,巨大的花篮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鲜艳夺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是喜悦,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期待,对即将到来的盛典的无限憧憬;是自豪,一种深植于血脉、因这土地这文化而生的磅礴底气。这情绪是无声的,却又是震耳欲聋的,它弥漫在每一缕风里,渗透进每一寸砖石,让李玄策的心也跟着轻轻震颤。他能感受到,这万众一心的脉动,正与脚下这片古老土地的脉动同频共振。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冰凉的纹理。这触感,让他瞬间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面临重大考验的夏天,他也是这样,站在抗洪抢险的堤坝旁,手扶着粗糙的沙袋,望着脚下滚滚洪流和身后疲惫却坚毅的人们。那时的坚守,是为了守护家园;而此刻,在这金碧辉煌的城楼下,在这万众汇聚的广场上,他感受到的,是另一种守护——守护这来之不易的繁荣,守护这万众归心的信念,守护一个民族发展的宏大梦想。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极深的弧度。
与此同时,在广场东侧一片相对安静的集结区域,“时代见证”方阵的成员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这是一群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岁的老人。他们穿着朴素、洗得发白的工装,有些上面还印着早年工作单位的模糊标识。岁月的刻刀在他们脸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风霜染白了他们的鬓角,但那一双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如炬,闪烁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坚韧光芒。
“老张头,领子歪了!”一位身形瘦削但腰板挺直如松的老者,伸出布满厚茧和老茧、关节粗大的手,仔细地为旁边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同伴整理着衣领。那双手,皮肤粗糙,动作却异常轻柔而郑重。
“咳,老啦,眼神不济喽。”老张头嘿嘿笑着,扶了扶眼镜,也伸出手,帮对方正了正胸前那枚代表着往昔荣誉的、同样有些年头的徽章。两人的手碰在一起,那厚实粗糙的触感,传递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和战友般的深情。
“歪点怕啥?当年咱们在建设工地上,抡一天大锤,浑身汗透,衣服糊得跟地图似的,不照样把任务完成了?”旁边一位面庞黝黑、声音洪亮的老者插话道,他正小心翼翼地抚平自己工装胸前口袋的褶皱。
“是啊,那时候,哪有现在这条件?做梦也想不到,咱这把老骨头,还能穿着这身‘战袍’,到这儿来走一趟!”老张头感慨万分,浑浊的眼眸望向不远处渐渐亮起的城楼,那里金光万道,仿佛连接着他们奋斗过的峥嵘岁月和眼前这辉煌的庆典。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开的是无比满足和自豪的笑容。周围的老伙伴们纷纷点头附和,低声交谈着,回忆着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他们互相检查着装,拍打着彼此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间充满了仪式感。对他们而言,这不仅是一次游行,更是一次对过往岁月的致敬,一次将奋斗精神传递给后人的无声宣言。
千里之外,一座北方工业城市,一个普通的居民社区里,天刚蒙蒙亮,一户人家已是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王铁柱早早地就把家里那台大彩电打开了,调到了直播频道。屏幕上正播放着中心广场晨曦中的预热画面,激昂雄壮的音乐已经响起。客厅的茶几上,堆满了瓜果零食。
“快点快点!大宝二宝!别磨蹭了!快开始了!”王铁柱的妻子,一个同样敦实爽利的女人,一边麻利地擦着桌子,一边冲着里屋喊。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电视屏幕。
“来啦来啦!”两个半大的小子,像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手里各自挥舞着一面崭新的小旗帜。他们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全是期待的光芒。
“爸!快看!城楼!”大儿子指着屏幕上金光闪闪的城楼,兴奋地叫着。
“知道知道!你爸我当年在厂里……”王铁柱端起茶杯,美美地喝了一大口浓茶,刚想开启他的“想当年”模式,就被小儿子打断。
“爸,你说今天能看到飞行表演吗?特别壮观的那种?”小儿子仰着脸,眼睛瞪得溜圆。
“能!咋不能!”王铁柱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发出清脆的响声,大手一挥,中气十足,“咱们现在发展得多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那都是顶呱呱的!”他脸上油光光的,那份发自内心的自豪感,几乎要从每个毛孔里溢出来。他拿起一把瓜子,咔吧咔吧地嗑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妻子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织着一半的毛衣也放下了,脸上是温柔的笑意。小小的客厅里,充满了节日特有的、暖融融的烟火气,那份对盛典的期待,与日常生活的温馨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在一条贯通南北的高速公路上,一辆标有物流公司标识的大型厢式货车,正披着晨曦平稳地行驶着。驾驶室里,周卫国紧握着方向盘,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延伸的路面。
车载收音机里,传来播音员充满激情的声音:“……各位听众,庆典活动即将开始!此刻,中心广场已是万众汇聚,花团锦簇,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氛……”
周卫国的心,随着收音机里的描述而起伏。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距离大会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他黝黑、略显疲惫的脸上,掠过一丝焦虑。
前方,一个服务区的指示牌在晨曦中清晰可见。周卫国几乎没有犹豫,沉稳地打了转向灯,将庞大的货车缓缓驶入服务区宽阔的停车场。他找了个稍微靠边、不挡道的位置停稳,熄了火。
他推开车门,高大的身影跳下车。深秋清晨的高速服务区,空旷而微寒。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目光急切地扫向服务区主楼方向。那里,巨大的电子屏幕已经亮起,清晰地播放着广场的预热画面。屏幕前,已经稀稀拉拉聚集了一些同样停下脚步的旅客和司机。
周卫国快步走过去,加入其中。他拧开随身携带的大号保温杯,仰头灌了一大口温开水。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目光紧紧锁定在屏幕上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壮观的广场景象上。阳光勾勒出他刚毅的侧脸轮廓,长途奔波的辛劳刻在眉宇间,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此刻东方天际一样,亮得惊人。他的货车,静静地停在稍远的地方,驾驶室前方,一面小小的、鲜艳的旗帜,正迎着晨风,轻轻地、坚定地飘扬着。
中心广场观礼台上,李玄策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一棵扎根于这方土地的青松。
他感受着脚下广场上汇聚的人气越来越浓烈,感受着那份如同朝阳般喷薄欲出的喜悦与力量。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能穿透空间,看到集结区那些互相整理工装的老者,看到北方城市里电视前挥舞小旗帜的孩子,看到高速服务区大屏幕下周卫国仰头喝水的剪影,以及他那辆插着小旗帜的货车……一幅幅平凡而温暖的画面在他心中流淌。
就在这时,广场上,巨大的扩音系统里,传来清晰而庄重的声音:“庆典活动,即将开始!请全体肃立!”
刹那间,刚才还弥漫着轻松期待的空气,瞬间变得庄严肃穆。广场上数十万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同一个方向——那座巍峨的城楼。所有的交谈声、笑声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有力的搏动声和屏住的呼吸声。
李玄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无比郑重地挺直了脊梁。他的目光,坚定地望向城楼中央的方向。
“当——!”
一声洪亮、悠扬、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钟声,骤然响起,在金色的晨光中,在广阔广场的上空,在无数人的心头,久久回荡!
破晓时分,华彩乐章,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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