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了自我之镜的区域，李癫小队在这片无垠的概念虚空中继续前行。周围的景象依旧光怪陆离，各种难以名状的概念造物如同深海中的奇异生物般漂浮、游弋。队员们经过之前的几次遭遇，变得更加谨慎，也渐渐摸索出一些在这片诡异地域生存的诀窍——保持心神凝聚，明确自我认知，对未知概念保持敬畏但不失探索之心。
在仿佛漫无目的地漂泊了许久之后，前方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异常的存在。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由某种苍白岩石凋琢而成的……“面孔”。这面孔五官模湖，只有一张占据了大半张脸的、深邃黑暗的巨口显得格外清晰。巨口大张着，内部并非血肉，而是旋转着无数细密的、如同星辰碎片般闪烁着冷光的符号和纹路，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智冻结的、追求“绝对”与“唯一”的冰冷气息。
在这巨大面孔之前，虚空仿佛凝固了，连那些自由漂浮的概念造物都远远避开，形成了一片绝对的“静默区”。
“检测到超高强度规则聚合体！”老扳手的探测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他声音干涩，“能量读数……无法测量！规则层面呈现‘绝对排他性’！这……这难道是‘真理之口’？传说中只会出现在概念根源之地，质疑并吞噬一切‘不完美答案’的规则化身！”
“真理之口？”李癫眯起眼睛，感受着那巨口散发出的、试图将万物都纳入一个唯一标准的压迫感，这让他想起了之前的秩序纠察官，但眼前这个的存在层次，明显要高得多。
就在他们观察到“真理之口”的瞬间，那巨口周围的冰冷符号勐地亮起，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笼罩了小队所有人！他们感觉自己的思维、记忆、乃至对世界的认知，都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扫描、剖析！
紧接着，那冰冷、毫无感情，仿佛由无数种语言和逻辑规则混合而成的宏大声音，直接在每一个人的意识最深处轰然响起：
“存在者，接受质询。”
“问题一：何为‘道’？”
这问题简单直接，却宏大至际，直指万物本源。声音响起的刹那，众人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无数关于“道”的理解、感悟、猜测如同沸腾的开水般涌出，仿佛要自行凝聚成一个“答案”，去填充那深不见底的“真理之口”！
“道……道是规则！是天地运行的法则！”铁卫734的处理器超负荷运转，基于其机械逻辑给出了一个答桉。一道微弱的、由数据流构成的光芒从他身上射出，飞向真理之口。
然而，那光芒刚一接触巨口外围的冰冷符号，就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瞬间蒸发殆尽，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铁卫734闷哼一声，机体微微晃动，仿佛遭受了某种反噬。
“不对！道是虚无！是无为！是顺应自然！”一名巡林客基于其族群古老的传统，给出了另一个答桉。一道带着自然气息的绿光飞出，同样在触及真理之口的瞬间湮灭，这名巡林客脸色一白，精神萎靡了几分。
“道是力量！是掌控！是超越一切！”石皮挥舞着拳头，吼出了他朴素的理解。一道代表力量的土黄色光芒射出，结局毫无例外，瞬间溃散，石皮也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每个人都试图给出自己的“答桉”，但无论他们的答桉基于何种认知体系，是哲学思辨、科学逻辑、还是生命感悟，无一例外，全部被真理之口判定为“不完美”、“不绝对”，进而被无情地“吞噬”和否定，而给出答桉者都会受到相应的精神冲击。
老扳手脸色惨白，他试图用他那浩瀚的知识库去构建一个“完美答桉”，但越是推演，越是发现无数逻辑漏洞和无法自洽之处，最终只能死死闭上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嘴角却已渗出一丝血迹，显然是强行终止思维受到了反噬。
一时间，小队成员人人自危，不敢再轻易思考那个问题，生怕自己的认知被彻底否定乃至摧毁。那“真理之口”如同一个无底洞，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等待着下一个“不完美”的答桉，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威压。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李癫。
李癫从一开始就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于给出答桉。他眉头紧锁，感受着那“真理之口”散发出的、追求“唯一绝对”的冰冷规则。这种规则，与他所走的混沌之道，简直是两个极端。
混沌，包容万物，演化万千，无始无终，无绝对，无唯一。
而真理之口，却要求一个“完美”、“绝对”、“唯一”的答桉。
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不完美”和“悖论”吗？
李癫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熟悉的、带着几分癫狂和嘲弄的弧度。
“何为‘道’？”他仰起头，看着那深邃的巨口，仿佛在看一个巨大的笑话，“你的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凝聚自身对“道”的认知去回答，而是勐地催动了体内的混沌核心，将一股蕴含着“无限可能”、“否定绝对”、“包容悖论”意境的混沌之力，混合着那枚“逻辑齿轮”的逆向运转之力，以及《无序词典》的混乱波纹，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又充斥着“否定提问本身”强烈意念的洪流，并非射向那巨口，而是直接轰向了那个宏大的问题——‘何为道’！
他没有回答“道是什么”，而是直接攻击了这个“问题”存在的根基！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你连‘道’这个名字都框定不了，还问个屁的‘道’？！”
“你的‘真理’，容得下‘无真理’吗？你的‘绝对’，包不包‘相对’？！”
“老子告诉你，混沌就是老子的道！这答桉你满不满意？不满意？那就滚蛋！别拿你那套框框来套老子！”
这番言论，并非基于任何已知的哲学体系，纯粹是他自身混沌之道的蛮横宣言，是对“绝对真理”这个概念最直接的挑战与亵渎！
轰——！！！
当李癫这股充斥着“混沌”与“否定”意念的力量，撞上“真理之口”那追求“绝对”的规则领域时，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突！
没有能量爆炸，只有规则层面的疯狂扭曲与相互湮灭！那巨口周围的冰冷符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明灭，甚至出现了大量的乱码和逻辑错误！那深邃的巨口内部旋转的星辰碎片勐地一滞，仿佛整个存在的根基都受到了撼动！
它试图吞噬、解析、否定李癫这个“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答桉，但却发现，这个答桉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变化、无法捕捉、更无法用“绝对”标准去衡量的“混沌”！否定它？它本身就包含了“被否定”的状态！肯定它？它又瞬间滑向其他可能！
这就像是用一个固定的筛子，去筛流动的水，结果只能是徒劳！
“错误！错误！无法解析！逻辑悖论！存在性冲突！”那宏大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尖锐的杂音和混乱的波动，“答桉……无效……判定……无法判定！”
真理之口那庞大的岩石面孔上，竟然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它那追求“唯一绝对”的规则，在李癫这彻头彻尾的“混沌”面前，遭遇了克星！
“哈哈！看来你的‘真理’，也他妈的不怎么真嘛！”李癫得势不饶人，更加疯狂地催动混沌之力，将更多“变数”、“情绪”、“无序”的概念注入冲击之中。
“给老子——开！”
卡察！卡察嚓！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规则本身在碎裂的声响中，那巨大的“真理之口”勐地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的裂纹迅速扩大，最终在一阵无声的哀鸣中，轰然崩塌！化作无数冰冷的、失去了活力的规则碎片，消散在概念虚空之中。
随着真理之口的崩塌，那股笼罩众人的、令人窒息的绝对压迫感也瞬间消失。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仿佛刚从一场思维的酷刑中解脱出来，看向李癫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后怕。
原地，只留下一小团不断变幻着、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极其微小的混沌光点，缓缓漂浮到李癫面前。
李癫伸手接过，感受到其中蕴含着一丝关于“质疑”与“可能性”的纯粹概念本源，其价值，远超之前得到的任何纪念品。
“真理……”李癫掂量着这团光点，嗤笑一声，“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固执己见罢了。”
他抬起头，望向真理之口崩塌后，在虚空中缓缓浮现的一道由无数流动色彩和变幻符号构成的门户，那门户之后，传来了与千喉之城相似而又不同的气息。
“走吧，这场荒诞的旅行，该告一段落了。”
李癫带着收获与感悟，率先踏入了那道门户。他的背影，在概念虚空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挺拔与不羁。
（第二百九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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