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负责喂牛的白家族侄白煜光就慌慌张张地跑进了白煜田的窝棚，声音都带着颤儿：“大……大伯，牛……牛不见了！”
白煜田“霍”地一下从土炕上坐了起来。那头青牛是白家凑了全族的银钱，刚从邻村买回来的，是这几十口人开垦荒地的命根子。牛没了，就等于断了白家的腿。
他披上外衣，快步走到牛棚。牛棚里空空如也，拴牛的麻绳被人用利器割断了，断口整整齐齐。地上只有一串凌乱的牛蹄印，朝着渭河滩的方向去了。
白承业闻讯赶来，看着空牛棚，眼睛都红了，抄起一把粪叉就要往外冲：“肯定是鹿家那帮挨千刀的干的！我去找他们拼了！”
“站住！”白煜田一声断喝，拦住了儿子。“你有证据吗？空口白牙地找上门，是想让他们反咬一口，说我们诬陷？”
他蹲下身，捻起一点地上的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看了看那串远去的蹄印，站起身，对院子里闻声而来的族人说：“都别慌。牛是往渭河滩去了。承安，你点上十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带上绳索和干粮，跟我去找牛。”
就在白家人准备出发的时候，院门外探进一个脑袋，是王老汉。他手里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个热乎乎的杂粮馍馍。
“白先生，可是牛丢了？”王老汉一脸焦急地问。
白煜田点了点头。
“我就猜是鹿家干的！这帮人，心都烂透了！”王老汉把篮子往白承业手里一塞，转身就往村里跑，“你们等着，我去找几个人，多些人手，找起来也快些！”
没多大一会儿，王老汉就领着三个扛着农具的乡邻赶了回来。这几家都或多或少受过白家的恩惠，听说是鹿家偷了牛，一个个义愤填膺。
“白先生，算我一个！鹿家太欺负人了！”
“对，咱们一起去！人多，他们就不敢耍横！”
看着这些朴实的乡邻，白煜田心里一热，他没多说客套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分头去找！”
渭河滩上，芦苇长得比人还高，密密麻麻，像一片望不到边的青纱帐。人一走进去，就像一滴水掉进了大海，立马就没了踪影。
白承安看着这片广袤的芦苇荡，对白煜田说：“大哥，这么大片地方，咱们这点人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怕是找到天黑也找不到。不如分片包抄，把这芦苇荡分成几块，咱们一队人负责一块，重点搜那些长得最密、最深的地方。牛要是被藏起来，肯定是在那种地方。”
白煜田看了看天色，采纳了弟弟的建议：“就这么办。煜光，你带王大叔他们走东边；承业，你带几个人走西边；我跟承安走中间。都仔细着点，不光看牛，也看看地上有没有人的脚印。”
众人分头钻进了芦苇荡。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裤腿和衣衫，芦苇叶子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片，在他们脸上、手上划出一道道细小的血口子，火辣辣地疼。但没人吭声，只有拨开芦苇的“沙沙”声和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
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头晕眼花。就在大伙儿快要绝望的时候，走在中间一路的白承安突然停下脚步，他指着地上几根被压断的芦苇根，低声说：“大哥，你看，这里有拖拽的痕迹！”
白煜田蹲下身，果然看到地上有一道不甚清晰的痕迹，一直向芦苇荡深处延伸。两人对视一眼，顺着痕迹，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
又往前走了几十步，拨开眼前一片浓密的芦苇，一头青牛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它被一根粗麻绳紧紧地捆在一丛粗壮的芦苇根上，嘴也被布条勒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牛耳朵上，一枚小小的铜环在阳光下闪着光，那是白家特有的标记，给牛上套的时候就打上去了。
两人心中一喜，正要上前解开绳子，芦苇荡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哗啦啦——”
鹿承祖带着两个雇工，手里提着棍子，从芦苇丛里钻了出来。他一看到白煜田和那头牛，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好啊！我说我家的牛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被你们给偷到这儿来了！人赃并获，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他身后的两个雇工也立刻咋呼起来：“抓贼啊！白家的人偷牛啊！”
白煜田缓缓站直了身子，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冷冷地看着鹿承祖，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鹿承祖，你说这牛是你的？”
“废话！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鹿承祖把棍子往地上一顿。
白煜田伸手指了指牛耳朵上的铜环，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这片小小的空地：“那你说说，这牛身上，有你鹿家什么样的标记？”
鹿承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哪知道这牛身上还有什么标记？他昨晚让人把牛牵来的时候，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根本没细看。
就在他语塞的时候，白承业和王老汉他们也循着声音赶了过来，十几个人一下子就把鹿承祖三人围在了中间。
王老汉指着鹿承祖的鼻子就骂开了：“你个没卵子的货！自己偷了人家的牛，还敢倒打一耙！”
“就是！我们都看见了，这牛耳朵上有白家的铜环！”
鹿承祖看着周围一张张愤怒的脸，知道今天这事是栽了。他色厉内荏地嚷道：“你们……你们人多欺负人少！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他带着两个雇工，拨开人群，灰溜溜地钻进芦苇荡，不见了踪影。
白承业上前解开牛嘴上的布条和身上的绳索，青牛发出一声委屈的哞叫，亲昵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胳膊。众人看着失而复得的耕牛，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阳光穿过芦苇的缝隙，洒在他们带着划痕和汗水的脸上，亮堂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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