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伤疤如同溃烂的巨眼,冷漠地俯视着大地。白色能量光柱与暗红污染物的湮灭对抗,在星球电离层上演着无声而惨烈的厮杀,将金绿色的天幕染上一层病态的、不断变幻的光晕。零星坠落的暗红碎块,如同恶毒的脓雨,在大地上留下了一块块迅速扩散的、吞噬生机的丑陋疤痕。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的臭氧味、植物腐败的酸臭味,以及一种源自空间结构本身的、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哀鸣。
“启明”号撑起了最大功率的能量护盾,淡蓝色的光晕笼罩着残破的舰体,在扭曲的光线下微微波动。所有武器系统处于待发状态,但无论是宋茜还是张伟都清楚,面对这种规模的、非实体的空间污染,常规武器的效果微乎其微。他们能做的,除了依靠星球自身升起的古老防御塔进行区域性保护外,就是等待。
等待地下盟友的苏醒,等待一个破局的契机。
然而,最先等来的,并非古老意识的低语,而是地面传来的、一阵节奏奇特的、如同巨石敲击般的闷响。
咚……咚咚……咚……
声音来自绿洲边缘,那片未被污染、依旧散发着莹莹绿意的森林方向。伴随着敲击声,还有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警戒!不明生物接近!”外围警戒的陆战队员立刻发出警告。
宋茜快步走到观测窗前。只见在摇曳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巨木阴影下,一队身影正缓缓走出。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掘客。
但这次,它们的数量更多,足有三十余个。它们不再是之前那副埋头干活的矿工模样,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仪仗的肃穆。为首的,依旧是那个格外强壮的掘客,它手中握着一根粗大的、顶端镶嵌着不规则发光晶体的石杖。它身后的掘客们,抬着几个用某种坚韧藤蔓和兽皮包裹的、看起来沉重无比的物件。它们的步伐沉重而统一,巨大的黑曜石复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防御塔能量光束的残影,看不出情绪,只有一种古老的、岩石般的沉静。
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启明”号。
“它们想干什么?”张伟的声音带着警惕,陆战队员们手中的武器已经对准了这群不速之客。
“保持警惕,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宋茜下令。她直觉感到,这些“掘客”此次前来,与天空的伤疤,与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有关。
掘客队伍在距离“启明”号护盾边缘约五十米处停下。为首的掘客将石杖重重顿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它抬起手臂,指向天空那道狰狞的伤疤,然后又指向“启明”号,最后,将覆盖着角质层的手掌摊开,掌心向上,做了一个类似“邀请”或者说“展示”的动作。
它身后的掘客们将抬着的物件放下,解开包裹。里面并非武器或工具,而是……石板。巨大的、表面打磨得相对平整的暗色石板,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风格极其古朴抽象的图案。
那是……岩画。但与“不腐的日志”中那种光影流转的信息载体不同,也与地下沉睡文明传递的宏大历史画卷不同,这些石板上的岩画,更原始,更粗犷,带着一种刀劈斧凿的力度感和部落祭祀般的神秘气息。
“它们……在向我们展示什么?”莉娜通过通讯说道,她的声音充满了好奇。
宋茜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降低护盾强度,我出去见它们。”
“指挥官!太危险了!”张伟立刻反对。
“它们之前帮助过我们,而且,现在我们需要任何可能的信息和盟友。”宋茜的语气不容置疑,“做好接应准备。”
护盾在“启明”号前方打开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缺口。宋茜没有穿戴重型防护服,只带着便携式通讯器和武器,独自一人走了出去。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远处污染区传来的腐败气息,也带来了掘客身上那股混合着泥土与矿石的独特气味。
看到她走出,为首的掘客那巨大的复眼似乎微微转动,聚焦在她身上。它没有做出任何具有威胁性的动作,只是再次用石杖指了指那些石板。
宋茜缓缓走近,目光落在那些岩画上。
第一块石板:描绘的是一片祥和的、生长着奇特植物的土地(无疑就是这片绿洲),天空中是双星(炽白与金绿)凌空的景象。但在天空的一角,一道扭曲的、如同伤疤般的裂痕开始显现。
第二块石板:伤疤扩大,暗红色的“雨点”坠落,大地被污染,出现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一些代表掘客的小人,正在与这些污染脉络搏斗,有的小人倒下了,被脉络吞噬。
第三块石板:画面中央,出现了一个散发着光芒的、模糊的“星形”物体(其轮廓与“启明”号有几分神似),从天空降临。与此同时,地下深处,一些沉睡的光态形体(用简单的发光圆圈表示)开始苏醒。
第四块石板:这是最关键的一幅。描绘了掘客、苏醒的光态形体(被描绘得更具体,带有复杂的几何内核)、以及那个“星形”物体联合在一起。它们的能量(用线条表示)汇聚在一起,不是直接攻击天空的伤疤,而是射向了星球的地核!而在地核的位置,被雕刻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如同锁孔般的螺旋符号!
第五块石板:画面变得抽象。代表联合能量的光柱注入地核“锁孔”后,整个星球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天空的伤疤开始收缩、愈合。而那些暗红色的污染脉络,则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
岩画到此为止。
这不是历史记录,这是……预言!是这些被称为“掘客”的、生活在这颗星球地底的土着文明,世代流传下来的、关于末日与救赎的预言!
“星形”物体,指的就是“启明”号!它们的预言,准确预测了“清理者”(天空伤疤)的降临,预测了古老盟友的苏醒,也预测了“启明”号作为关键变量的到来!
而破解危机的方法,并非直接对抗天空的伤疤,而是……激活星球的地核?那个“锁孔”又是什么?
为首的掘客看着宋茜,它似乎能理解宋茜已经看懂了岩画的内容。它再次抬起手臂,这一次,不是指向天空或舰船,而是重重地捶了捶自己厚实的、岩石般的胸膛,然后指向脚下的大地,最后,指向宋茜。
它的意念虽然无法像古老文明那样直接传递复杂信息,但一种简单而坚定的意图,伴随着这个动作,清晰地传达出来:
我们,守护大地。
你们,带来契机。
联合,激活核心。
驱逐,天空之癌。
它们自称“岩心之子”,是这颗星球最初的居民与守护者。它们挖掘、维护着星球的脉络,甚至可能与那些古老的防御塔有着某种联系。而“启明”号和即将苏醒的古老意识,则是预言中激活星球核心、驱逐“清理者”的关键。
就在宋茜试图理解这庞大信息时,胸前的路岩晶体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与脚下大地产生深层共鸣的震动!同时,地下深处,那持续了数日的唤醒序列所产生的能量嗡鸣声,陡然拔高了一个层级,变得清晰而宏大,仿佛无数沉睡的钟鼓在同一时刻被敲响!
醒了!
古老的光态意识,在“清理者”的威胁和“岩心之子”预言的交汇点上,终于……苏醒了!
一股无形的、温和却磅礴的意志,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扫过整个绿洲,掠过“启明”号,与宋茜胸前的晶体,与在场的每一位“岩心之子”,完成了第一次无声的问候。
天空的伤疤依旧在蠕动,危机并未解除。
但在地面之上,来自星海的人类,守护地底的部落,以及沉睡亿万的古老意识,这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末日般的图景下,因为一个古老的预言,终于……交汇。
真正的抗争,现在才有了清晰的路径。
而路径的尽头,是星球那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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