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楼下沿街的那扇独立大门门铃被按响了，清脆的电子铃声在空旷的二层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我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最小化了所有窗口，并飞快地将U盘拔下，塞回抽屉里。
起身走到墙边的监控显示屏前——这个小屏幕连接着安装在独立楼梯口和巷子口的两个摄像头。屏幕上，孙小龙那张瘦削而机灵的脸正凑在门禁镜头前，挤眉弄眼地做着鬼脸，手里还拎着一个印着永和大王的塑料袋，里面显然是他给我带的早餐。
我按下通话键，没好气地说：“等着。”然后快步走下室内楼梯，穿过二楼的门厅，为他打开了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铭哥，开门速度有点慢啊，是不是金屋藏娇，忙着收拾现场呢？”猴子灵活地侧身钻了进来，熟门熟路地一边换拖鞋一边嬉皮笑脸地打趣，同时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我，“哝，你的标配，豆浆油条饭团。”
“藏你个鬼，刚在忙。”我接过早餐，领着他走上几步台阶，回到生活区。他好奇地四处打量了一下，虽然来过几次，但每次都对这精致的装修表示赞叹。
“你这小日子过得可以啊，铭哥，一个人住这么大地方，比我在网吧的那个小隔间强太多了。”他一屁股瘫在沙发上，毫不客气。
“少废话，吃你的。”我把早餐扔给他一份，自己坐在电脑椅上，转动椅子面对他，“吃完干活，正有事要你帮忙。”
“得令！”猴子咬了一大口油条，含糊不清地应道，眼睛却已经开始打量我桌上那两台显示器，“啥棘手事儿？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想黑你咖啡馆的收银系统？”
“比那个重要得多。”我压低声音，神情严肃起来。等他把早餐解决掉，擦干净手，我才重新打开电脑，点开了那个家庭照片文件夹，然后将我发现的书架穿帮细节以及文件日期被篡改的推测告诉了他。
猴子的表情瞬间从嬉笑变得专注起来，他一把拉过另一张电脑椅坐下，双手放在了键盘上，眼神锐利：“有点意思。我来看看。”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打开一个又一个我当时看都看不懂的doS命令窗口和十六进制编辑器软件黑色的界面，一串串代码飞速滚动。
“嗯，修改日期，属性信息，”他喃喃自语，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用的是比较初级的工具，骗骗普通民警和常规取证没问题，但痕迹还在，等等……”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身体前倾，紧紧盯着屏幕上一行不起眼的代码。
“怎么了？”我凑过去。
“这些照片……”猴子指着那行十六进制代码，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它们的原始数据块信息显示，它们根本不是在这个U盘上首次创建的。它们是从另一个存储设备——很可能是另一台电脑的硬盘传输过来的。看这个标识，原始创建日期的时间戳被覆盖了，但底层日志残留的信息显示，实际时间大概是今年二月底到三月初左右。”
二月底到三月初！距离五月底的车祸发生，还有将近三个月！
我的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如此处心积虑！这意味着，在车祸发生之前很久，可能就有人开始策划这件事了？或者这个U盘和这些照片，本身就是父母正在进行的某项秘密调查的一部分？
“能尝试恢复这个U盘上被删除的文件吗？哪怕只有一点点碎片信息？”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猴子摇了摇头，表情遗憾：“难。对方手法很老道，不是简单删除，而是用了低格工具之类的软件进行了彻底擦除，然后又写入了这些伪造的文件。数据覆盖得很彻底，想要恢复，以现在的技术手段，几乎是不可能的。警方没发现异常也正常，这东西看起来太干净太普通了。”
希望再次落空，但那条关于伪造时间的线索，却像一根尖刺，牢牢地钉在了我的心里。我们两人沉默了片刻，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窗外的阳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还有，”我打破沉默，想起了另一件事，“之前让你帮忙查的我妈通话记录里那几个可疑的号码，有进一步消息吗？”
大约一个月前，我拿到了母亲手机号码最近三个月的通话清单，从中圈出了几个频繁出现，但联系人名称空白或极其陌生的号码。警方并未对这些号码进行深入追查，因为它们看起来与父母的意外无关，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猴子。
猴子闻言，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起来。他咽了口唾沫，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然后移动鼠标，打开了另一个软件。这次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地图的界面，上面闪烁着几个红色的标记点。
“正要跟你说这个。”他的声音压低了些，“那几个号码，我托朋友查了，都是那种不记名的神州行卡，现在肯定已经停用作废了，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放大了地图，“我通过一些不太正规的渠道，设法调取了这些号码最后几次通话时连接的通信基站位置信息。”
屏幕上，不夜城的地图清晰可见，几个红点主要集中在浦东陆家嘴金融贸易区一带，这符合我母亲作为公司财务负责人的身份。但其中一个红点，却异常醒目地单独落在了虹口区的一片区域。
“就这个号码，”猴子用光标圈住那个孤零零的红点，“在车祸前大概一周到十天的时间里，和你母亲有超过十几次的通话记录，每次通话时间不长，但很频繁。而最关键的是，这个号码的所有信号，都源自于这个基站。”
他不断地放大地图，最终，地图定位在了一个我非常熟悉的街区。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血液似乎瞬间涌向了四肢，又瞬间抽空，留下一种冰凉的麻木感。我死死地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红点，感觉喉咙发干，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个地点，我太熟悉了。不夜城虹口区，汉中路路口附近的那栋写字楼，是叶晓洁每天工作的地方——法誉律师事务所的所在地。
“这不可能……”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是不是搞错了？基站定位误差很大……”
猴子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语气谨慎：“误差是有，但一般也就几百米范围。那栋写字楼，以及紧挨着它的那几栋楼，都在这个基站的覆盖范围内。晓洁姐她或许只是巧合？或许是她律所的同事？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他在安慰我，也在提醒我另一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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