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某种更加粘稠、更加沉重的东西,如同深海之下的淤泥,包裹着、拖拽着他不断下坠。意识是破碎的,如同被砸碎的镜子,散落在无尽的黑暗里,偶尔有碎片闪烁,映出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紫色的月亮崩解,艾露莎惊惶的脸,纳兹咆哮的火焰,格雷凝结的冰霜,露西带着哭腔的呼喊,还有……他自己指尖那一点微弱却决绝的白光,以及随之而来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
痛。
这是他恢复的第一个感觉。并非局限于某处,而是弥漫性的,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扎进了每一寸魔力回路,每一次微弱的精神波动都像是在满是玻璃渣的通道里穿行。他试图挣扎,试图凝聚起一丝意识,却只觉得那痛苦更加清晰、更加刻骨。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外来的、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如同暖流般注入这片冰冷的黑暗。那力量带着一种熟悉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魔力波动,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他那破碎不堪的魔力回路,抚慰着他近乎崩溃的精神。是马卡洛夫会长。
紧接着,另一种更加古老、带着草木清香与强大生命气息的魔力也加入了进来,如同最精密的针线,开始尝试缝合那些断裂的回路。是波流西卡女士。
在这两股强大力量的支撑下,罗伊破碎的意识终于勉强重新粘合,如同风暴过后勉强拼凑起来的破船,虽然依旧千疮百孔,但总算没有彻底沉没。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带着木质纹理的天花板——妖精尾巴公会二楼的医疗室。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和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醒了?”一个略显沙哑但依旧沉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罗伊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马卡洛夫会长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小的身躯似乎缩水了一圈,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旁边,站着脸色同样凝重的波流西卡。
“会……长……”罗伊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波流西卡……女士……”
“别急着说话。”波流西卡上前一步,冰冷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仔细感知着他的状况,眉头越皱越紧,“魔力回路大面积断裂,精神海严重受创,自我封印结构完全崩毁……小子,你能活着回来,真是命大。”
马卡洛夫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迦尔纳岛的任务报告,艾露莎他们已经详细说明了。你做得很好,罗伊。是你救了那座岛,也救了你的同伴。但是……”
他顿了顿,看着罗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以及那明显空洞了许多的眼神:“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代价……罗伊尝试着感知自己的身体。果然,体内原本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魔力溪流,此刻几乎完全感应不到了,只有一片死寂的、带着剧烈刺痛的空虚。精神力更是如同一面布满裂痕的镜子,稍微集中意念,就传来阵阵眩晕和刺痛。那道他辛苦构筑的、用来防止力量泄漏的“精神滤网”,早已荡然无存。
他……几乎成了一个废人。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你的‘概念重构’魔法,本质太过特殊。”马卡洛夫继续道,声音低沉,“强行改变自身魔力性质,去对抗那种规模的规则污染,引发的反噬远超常规魔法。这不仅仅是魔力回路受损的问题,更是伤及了你的魔法本源和灵魂印记。”
波流西卡收回手,语气依旧冷淡,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常规的治疗魔法和药物,只能修复你肉体的损伤和部分最基础的魔力通道。但那些涉及规则层面的创伤,以及你那个特殊魔法的根基……我无能为力。”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罗伊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废人……再也无法使用魔法……这个概念如同沉重的枷锁,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来到这个世界,加入妖精的尾巴,所有的挣扎、努力、对力量的探索,难道都要在此刻画上句号?
就在这时,医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几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是纳兹、格雷、露西,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神色复杂的艾露莎。
看到罗伊醒来,纳兹第一个冲了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一丝愧疚?“喂!罗伊!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格雷紧随其后,虽然依旧抱着手臂,但眼神里的关切同样明显:“笨蛋,下次别那么乱来了!”
露西的眼圈还是红的,她走到床边,声音带着哽咽:“罗伊君……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够强,才让你……”
艾露莎走到马卡洛夫身边,看着罗伊,郑重地说道:“罗伊,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最后的牺牲,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迦尔纳岛。”
看着同伴们真诚而担忧的脸庞,罗伊心中的冰冷和绝望,似乎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他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显得无比僵硬和勉强。
“我……没事。”他声音微弱,“大家……没事就好。”
“怎么可能没事!”纳兹急道,“波流西卡婆婆都说……”
“纳兹!”艾露莎出声制止了他。
马卡洛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他看向罗伊,眼神深邃:“小子,绝望还太早了。波流西卡没办法,不代表完全没有希望。”
罗伊猛地抬起头,灰暗的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
“你的魔法,触及规则。其损伤,也源于规则。”马卡洛夫缓缓说道,“或许,修复的关键,也在于规则本身。”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下方已经开始恢复往日喧嚣的公会大厅:“常规手段无效,不代表没有非常规的手段。公会数百年的积累,魔法界广袤无垠的知识,未必找不到一条重塑之路。但这注定是一条艰难、甚至可能更加危险的道路。你……还敢尝试吗?”
还敢尝试吗?
罗伊看着自己微微颤抖、连握紧都做不到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无处不在的、象征着失去与痛苦的虚无。放弃,意味着安全,也意味着永远的沉沦。尝试,可能万劫不复,但也可能……抓住那一线生机。
他脑海中闪过穿越以来的种种,闪过初次觉醒能力时的恐慌,闪过在公会里训练的汗水,闪过同伴们的笑脸,闪过马卡洛夫那句“妖精的尾巴是你的后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身体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而坚定:
“我……想试试。”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再抓住那份力量,想继续留在这个吵闹而又温暖的家,想和同伴们一起,走下去。
马卡洛夫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混合着欣慰和担忧的笑容:“很好。这才像是妖精尾巴的魔导士。”
他走到床边,将一枚造型古朴、闪烁着微弱银光的戒指放在了罗伊的枕边。
“这是‘静心之环’,公会秘藏的古代魔导具之一。它无法修复你的损伤,但能一定程度上稳定你的精神,减缓痛苦,防止你因为精神波动而引发二次伤害。在你找到恢复的方法之前,戴着它。”
罗伊看着那枚戒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会长。”
波流西卡也留下了一些稳定伤势、滋养精神的药物,便离开了。艾露莎等人又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也相继离去。他们知道,罗伊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和独自面对内心的时间。
医疗室里只剩下罗伊一人。他拿起那枚“静心之环”,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股温和的力量缓缓渗入他破碎的精神海,如同给灼热的伤口敷上了清凉的药膏,剧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丝。
他将其戴在左手食指上。
戒指的大小自动调整,贴合着他的手指。
他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玛格诺利亚熟悉的景色,阳光明媚,街道上车水马龙,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失去了力量,成了一个需要依靠魔导具才能稳定精神的“易碎品”。
前路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迷茫和艰难。
但他握紧了戴着戒指的左手,感受着那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稳定力量。
碎镜已难重圆,但即便是破碎的镜片,也能折射光芒。
他需要找到一种方式,一种不同于以往、或许更加迂回、更加需要智慧的方式,来让这些碎片,重新拼凑出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图案。
修复之路,或者说,重塑之路,开始了。这将是一场与他自身残骸的对话,一场在绝望废墟上寻找希望的跋涉。
而妖精尾巴,将是他这条路上,永不熄灭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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