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与我共赴黄泉。”
景元的声音不响,甚至称得上平静,却像一道贯穿万古的惊雷,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这不再是请求,也不是商议。
这是命令。
一道以罗浮将军之名,以云上五骁的身份,以一个背负了数百年骂名的男人的全部觉悟,下达的,最后的敕令。
“不……”
丹恒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那双刚刚恢复威严的龙瞳,在这一刻剧烈收缩,倒映出景元决绝的背影。
愤怒,仇恨,怨怼……所有盘踞在他血脉深处,属于丹枫的激烈情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瞬间凝固。
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对景元挥出的那决绝的一刀。
“你不配提这个名字!”
记忆中的怒吼言犹在耳,此刻却变成了最荒谬的讽刺。
那个他恨了数百年,认为是导致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那个背叛了所有人的“挚友”,此刻,正要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们所有人,开辟一条生路。
为什么?
丹恒想不明白,也无法理解。
那张覆盖了整个空间的金色法网,已经收缩到了极致,距离众人不过咫尺之遥。
存在被剥离的诡异感觉,像无数细小的虫豸,啃噬着他们的意识与形体。
然而,景元只是站在那里,身形如松,渊渟岳峙。
他独自一人,挡在了那张代表着终结的巨网之前,为身后所有人撑起了一片摇摇欲坠的天地。
“景元!”
刃发出了一声不像人声的咆哮。
他的半张脸已经被那金色的法网分解,露出了其下不断增生又不断湮灭的血肉,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那双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景元,里面翻涌的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错愕与暴怒。
他毕生的执念,就是与景元做个了断。
或杀之,或被其所杀。
可现在,景元却要以这种方式,在他面前自我终结。
这算什么?
是施舍?是怜悯?还是对他这个复仇者最彻底的、最残忍的无视?
“你不准死!”
刃嘶吼着,竟是不顾一切地想冲上前去,却被那无形的“秩序”之墙死死地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镜流覆着黑绸的脸庞,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朝向景元方向的偏转。
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听着他心脏最后的跳动,听着他与那尊神将之间,正在建立的、超越了主从关系的灵魂链接。
她想起了数百年前,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有些腼腆,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小徒弟。
她想起了饮月之乱后,他独自一人坐在神策府,背负起所有罪名时,那孤寂的背影。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为今天的结局,做好了准备。
“痴儿……”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被三月七护在身后的白露呆呆的看着那道决然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阵绞痛。
“不要!”
白露想要冲过去,却被三月七死死抱住。
“小心,危险!”
就在所有人心思各异的瞬间,景元身后的那尊雷霆神将,动了。
那尊自始至终都威严矗立,仿佛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缓缓低下了祂高傲的头颅,金色的独眼,第一次与景元的目光平视。
没有交流。
没有言语。
但一种跨越了生死的默契,在一人一神之间流淌。
下一瞬,神君那庞大的身躯,骤然化作一道纯粹到了极致的金色雷光,不再是能量的凝聚,而是“巡猎”这一概念本身的高度浓缩。
那雷光没有冲向大执政官,而是……倒灌入了景元的体内。
“轰——!”
景元的身体猛地一震,周身华丽的将军服饰瞬间被撕裂,化为飞灰。
刺目到无法直视的雷光,从他的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
他的血肉、骨骼、经脉,在这股神之力的灌注下,开始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分解、重组,化作承载这股力量的“容器”。
不,不再是容器。
而是在与这股力量彻底“融合”。
“疯子……”
大执政官那万年不变的冰冷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名为“动容”的情绪。
他看出来了。
景元不是在“借用”神君的力量。
他是在“献祭”。
他将自己身为凡人的“存在”,连同数百年积累的仇恨,作为祭品,奉献给了巡猎的意志。
他要以凡人之躯,行神明之事。
他要将自己,化作巡猎星神“岚”射出的,一支足以诛灭令使的……箭!
“凡人妄图僭越神明,这是对秩序最大的亵渎!”
大执政官的声音里,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怒意。
他不再维持那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姿态,张开的五指猛然合拢。
那张覆盖了整个空间的金色法网,骤然收缩,化作一道道纯粹的法则锁链,带着抹除一切的威能,狠狠地抽向正在蜕变的景元。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在法则锁链触及景元的前一刻,光芒,彻底爆发。
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光。
它不是金色,不是白色,也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颜色。
那是“巡猎”这一命途的具现化。
是星辰破灭的终末,是利箭撕裂虚空的轨迹,是刻印在宇宙法则中最本源的“杀伐”概念。
光芒之中,景元的身影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贯穿天地的、纯粹的雷霆枪影。
那枪影,就是景元。
那枪影,就是神君。
那枪影,就是他此生最后的,也是最璀璨的一击。
“我等了数百年,不就是为了今天,能和故友们……再见上最后一面吗?”
他最后的自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原来,他不是在和故友告别。
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所有人,斩出一个未来。
“锵——!”
一声仿佛能撕裂宇宙的锐鸣。
雷霆枪影动了。
它没有去攻击那些法则锁链,而是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姿态,无视了所有阻碍,径直射向了那立于万法之上的源头——大执政官的本体。
快。
快到超越了时间的流动。
快到超越了空间的距离。
在所有人的感知中,枪影刚刚出现,便已抵达大执政官的胸前。
大执政官的金色眼瞳,在这一刻放大到了极致。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胁。
不是被挑衅的愤怒,不是被污蔑的恼火,而是真真切切的,足以威胁到他“存在”本身的致命危机。
他所代表的“秩序”,可以规则之内解析一切能量,抹除一切概念。
但眼前这一击,却超出了他所理解的规则。
道理,终究大不过物理。
这是一个凡人,燃烧了自己的一切,撬动了星神一瞬间的意志。
这是“失衡”的,是“混乱”的,是完全不符合宇宙运行规律的,最极致的“变量”!
“敕令:绝对防御!”
大执政官厉声高喝,周身那些闪烁的金色符文瞬间汇聚于胸前,化作一面由无数法则交织而成的、理论上不可被摧毁的绝对壁垒。
然而,没有用。
那道雷霆枪影,本身就是“必中”与“贯穿”的代名词。
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猎杀。
在“巡猎”的意志面前,任何形式的防御,都失去了意义。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
那道雷霆枪影,就像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轻而易举地、毫无阻碍地,贯穿了那面绝对壁垒,贯穿了大执政官的胸膛。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大执政官缓缓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那个巨大的、前后通透的空洞。
金色的神血,如同坏掉的水龙头,汩汩流出。
那空洞的边缘,残留着一丝丝毁灭性的雷光,疯狂地磨灭着他的神性,阻止着他的愈合。
他那代表着“秩序”的领域,寸寸龟裂,轰然破碎。
之前施加在整个空间,施加在所有人身上的那股绝对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
那张足以抹除一切的金色法网,也随之失去了能量支持,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危机,解除了。
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
“咳……”
丹恒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地呼吸着久违的、不再凝固的空气。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光呆滞地看着那片狼藉的战场。
刃身上的伤口不再湮灭,魔阴身的力量正在疯狂地修补着他的躯体,可他却像是失去灵魂的人偶,单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瓦尔特收起了手杖,推了推鼻梁上已经布满裂痕的眼镜,镜片下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与敬意。
楚智和星搀扶着彼此,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秩序令使,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大脑一片空白。
楚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口压抑的巨石终于被搬开,可心中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喜悦。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那片空无一物的空中。
景元,消失了。
连同那尊威严的神君,一起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去。
没有留下尸体,没有留下残骸,甚至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气息。
他将自己的一切,都化作了那惊天动地的一枪。
这一枪,斩断了云上五骁的宿怨,拯救了陷入危局的同伴,也……终结了他自己的一生。
“呵……呵呵……”
大执政官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
他伸手,似乎想要捂住自己胸前的空洞,却只是徒劳。
“真是……漂亮的‘变量’。”
他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瞳,第一次变得黯淡无光。
“但是……错误……依旧需要被修正……”
他挣扎着,似乎还想发动攻击。
但就在此刻。
一道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意,悄无声息地,将他彻底锁定。
大执政官的身躯猛地一僵,他艰难地转过头。
只见那个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白衣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镜流手中的冰剑,不知何时又再次凝结。
剑身之上,寒光流转,倒映出大执政官那张写满了震惊与不甘的脸。
她“看”着他,清冷的声音,如同在宣读一份迟来的判决书。
“以失衡,矫正失衡。”
“你这极致的‘秩序’,便是这世间最大的失衡。”
“现在,‘均衡’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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