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从现实世界中强行剥离。
楚智坠落，坠入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维度。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只有无穷无尽、奔流不息的数据洪流在视野中疯狂穿行。
每一道流光，都是一条他无法理解，却又无比精密的算法。
每一个闪烁的光点，都是一个绝对成立，不容置疑的公理。
无数逻辑闭环构成的晶体结构，如同璀璨的星辰，悬浮在这片由纯粹理性构成的宇宙中。
“这里是……‘智识’的命途狭间。”
他的意识中浮现出这个念头。
这里也是星神博识尊的国度。
冰冷，死寂，没有任何杂质，纯粹得令人窒息。
作为唯一一个拥有情感的意识体，楚智感觉自己像是一滴滴入纯水的墨，突兀且肮脏。
就在这时，一道无法形容的意志，从数据宇宙的至高处降临，瞬间锁定了楚智这个微不足道的“闯入者”。
那意志没有形态，没有声音，却将一段信息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最深处。
【错误。】
【检测到异常变量。】
【公理：宇宙秩序应趋于稳定。变量：你。结论：你是一个扰乱宇宙公理的错误。】
【修正协议启动。】
【目标：抹除错误变量。】
意志冰冷得不带丝毫情感，就像是宇宙法则的自动执行程序，在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
修正，即是抹除。
无穷的数据流开始向他涌来，试图将他的意识彻底分解、格式化。
他感觉自己像一张即将被送入碎纸机的废纸，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粉碎。
但愤怒，却在被抹除的恐惧中轰然爆发。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属于人类的愤怒与不甘，在此刻压倒了一切。
“错误的不是我！”
楚智用尽全部的精神力，在意识中发出咆哮，将自己的声音化作一道尖锐的信号，狠狠刺向那至高的意志。
“而是这个黑暗浑浊，视生命为草芥的世界！”
“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漠视一切的神明！”
他的反驳，如同一粒投入超级计算机的沙砾，在这片绝对理性的国度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尖锐。
他甚至不确定对方能否“听”懂这种毫无逻辑的情感宣泄。
那至高的意志，沉默了。
运行了亿万年的精密程序，似乎第一次遇到了无法处理的异常。
它在分析，在计算，但最终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下一秒，那股笼罩一切的恐怖威压悄然退去。
由无穷算法与逻辑构成的眼眸，缓缓闭合。
博识尊，离开了。
整个命途狭间瞬间崩塌，化作无数光点，如星雨般消散。
……
“唔！”
实验室中，楚智猛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感觉大脑仿佛被灌入了一整座图书馆的信息，无数知识、公式、数据在脑海中疯狂奔腾，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撑爆。
但紧接着，一股全新的，源自他自身的力量开始运转，将这些混乱的知识梳理得井井有条。
他的思维速度，在这一刻超越了光。
他福至心灵，瞬间明白。
自己觉醒了“智识”命途。
但和之前那个会自我毁灭的“毁灭”命途一样，这份“智识”之力，同样带着人性磨损的诅咒。
来不及细想，楚智立刻将目光投向身前的姬子。
此刻，环绕在她身周的，那些代表着侵蚀与同化的冰冷数据流，依旧在疯狂运转。
但在现在的楚智眼中，这些曾经无法理解的乱码，变得清晰无比，每一个字节的流动，每一次算法的迭代，都尽收眼底。
他伸出手，再次按在姬子的额头上。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迟疑，调动起脑海中那股属于卡牌［姬子］，如今又融合了“智识”的命途之力，将其缓缓注入。
如果说，博识尊的智识之力是冰冷的洪水猛兽，意在同化一切。
那么楚智此刻的力量，就是一道无比精准的手术刀。
以［姬子］的命途之力为坐标，强行介入了姬子体内的能量循环。
解析，覆盖，改写。
他开始清除那些正在侵蚀她人性的“污染数据”。
奇迹发生了。
姬子身上那股人性不断消散的趋势，戛然而止。
代表她生命本源的温暖光芒，虽然依旧微弱，但总算稳定下来，不再向后退缩。
看到这一幕，楚智心中一喜，正准备加大力量，一鼓作气将问题彻底解决。
“停下。”
黑塔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楚智疑惑地抬起头，看见黑塔、阮梅和螺丝咕姆三人，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以及他怀里的姬子。
那眼神里有惊讶，有凝重，还有一丝属于黑塔的，看好戏的玩味。
“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黑塔漂浮到他面前，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你想先听哪个？”
楚智颇为无语地看着她。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这种老掉牙的把戏。
“你自己决定。”他淡淡道，懒得配合。
“好吧，真没意思。”
黑塔撇了撇嘴，清了清嗓子说道：“好消息是，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姬子的人性暂时稳住了，不会再流失了。”
楚智刚松了口气，但心还没有完全放下。
“那坏消息呢？”
黑塔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她指了指姬子，一字一顿地宣布。
“坏消息是，她现在，是一名令使了。”
“什么？！”
楚智的瞳孔骤然收缩。
令使，星神的代行者。
成为令使，本该是无数生灵梦寐以求的终极进化。
但楚智却在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成为智识的令使，意味着她与‘智识’命途的连接，将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
黑塔抱着双臂，慢悠悠地解释道，“博识尊的数据洪流会无时无刻不在冲刷她的心智。”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她流逝人性的速度，将会比以前快上百倍，千倍！”
“除非……”
黑塔的目光转向楚智，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像是发现了什么绝妙的玩具。
“除非你能像现在这样，一直、持续不断地，用你这份独特的‘原始智识’力量为她进行‘对冲’。”
“用你的力量，去抵抗博识尊的侵蚀，用你的‘人性’，去填补她的‘人性’。”
这个结论，让楚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哪里是救人。
这分明是给姬子换上了一个需要他来终身续费的枷锁！
博识尊这是将姬子的命，和他死死绑在了一起。
“逻辑自检完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螺丝咕姆开口了。
这位机械绅士的电子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对眼前的局面进行了最终分析。
“看来，博识尊对你所掌握的‘原始智识’，的确极为忌惮。”
“祂不敢让你这唯一的‘变量’失控，但同样不敢亲手将你‘修正’，因为那可能会导致祂自身的公理体系出现无法预测的悖论。”
“所以，祂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螺丝咕姆看向姬子，又看向楚智。
“将你的同伴提升为令使，既是对你的一次警告，也是一种试探。”
“这是一种束缚，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这已经是身为星神的祂，在面对你这个‘错误’时，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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