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瓦尔特，楚智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便踏入了通往下一层梦境的入口。
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缓冲。
仿佛从万丈高空瞬间坠落，当意识再次凝聚时，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与焦臭味，混合着绝望的嘶吼和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汹涌而来。
眼前的景象，让楚智的眼神，彻底化作了万载寒冰。
这里是地狱。
字面意义上的地狱。
天空是永恒的、压抑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块。
没有太阳，只有一些悬浮在空中、忽明忽暗的、散发着诡异绿光的巨大晶体，提供着微弱而阴森的照明。
大地干裂，呈现出一种被灼烧过度的焦黑色，无数废弃的钢铁建筑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歪歪扭扭地插在地面上，构成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钢铁坟场。
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带着硫磺气息的狂风，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人身上，刮得人生疼。
这里没有任何植被，没有任何水源，只有冰冷的钢铁、滚烫的沙砾，以及无处不在的……争斗。
就在不远处，两拨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正为了一小块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已经发霉的能量棒而殊死搏斗。
他们使用的武器五花八门，有的是从废墟里拆下来的、带着锋利豁口的钢管，有的是磨尖了的兽骨，更多的人，则是用最原始的拳头和牙齿。
胜者夺走食物，狼吞虎咽，败者则倒在血泊中，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光点，被这个残酷的世界彻底淘汰。
这里，生存是唯一的法则。
唯有掠夺和争斗，才能获得活下去的丁点资源。
楚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庞大的智识之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扫过这片残酷的炼狱。
下一秒，他的眉头微微一挑。
找到了！
两股熟悉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地出现在他的感知中。
银狼，还有白露。
楚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残影，朝着气息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一片相对完整的建筑废墟中，银狼和白露正背靠着一堵断墙，警惕地看着将她们包围起来的两伙人。
银狼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为了保护身边的白露，她几乎耗尽了不少精力才通过以太编辑在这近乎原始的梦境里勉强构筑起了一道小小的防御屏障。
但这屏障在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已经摇摇欲坠。
白露则紧紧抓着银狼的衣角，小脸吓得发白，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满是慌张。
将她们围住的，是两拨泾渭分明的人马。
其中一伙人，足有十几个，个个凶神恶煞，脸上带着贪婪而残忍的笑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为首的是一个光头壮汉，手里拎着一根粗大的、沾满了暗红色血迹的狼牙棒，目光在银狼和白露娇小的身躯上来回扫视，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欲望。
“嘿嘿，小妞们，别挣扎了。”
光头壮汉狞笑着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在这鬼地方，像你们这样细皮嫩肉的‘资源’可是稀有品。乖乖跟了我们老大，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然而，让这群恶棍不敢轻举妄动的，是另一伙人。
说是一伙人，其实只有一个。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极具西部风格的牛仔装，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牛仔帽，帽檐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到他下巴上那圈拉碴的胡茬，和嘴角叼着的一根早已熄灭的雪茄。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群恶棍与两个女孩之间，手中握着一把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巨大而古朴的左轮手枪。
枪口，稳稳地指着光头壮汉的眉心。
“滚。”
男人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仿佛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的杀气。
光头壮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认得这个男人。
或者说，在这片地狱梦境里，没人不认得这个疯子。
一个实力明明已经沦为普通人，却敢到处行侠仗义的疯子。
“波提欧……”光头壮汉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你他妈的别多管闲事！这两个小妞是我们先看上的！”
名为波提欧的牛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叼着雪茄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小可爱，从我的枪口前，滚。”
又是同样的话，但这次，他的手指，已经轻轻搭在了扳机上。
光头壮hAN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多说一句废话，对方真的会开枪。
可就这么放弃到嘴的肥肉，他又实在不甘心。
就在现场气氛僵持到极点，一触即发的瞬间。
“银狼！白露！”
一个平淡，却让两个女孩瞬间惊喜到无以复加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废墟中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黑发黑眸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场中，正缓步朝着这边走来。
“楚智！”
“楚智哥哥！”
银狼和白露的欢呼声，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银狼更是直接撤掉了摇摇欲坠的屏障，一把扑了过去。
楚智揉了揉银狼的脑袋，又看了一眼喜极而泣的白露，眼神中的冰冷柔和了些许，随即转向那个光头壮汉，声音听不出喜怒。
“她们说，你们不是好人。”
光头壮汉还没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听到楚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下意识地就想放句狠话。
然而，“你”字刚出口。
楚智的身影，动了。
不，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动。
前一秒，他还站在原地。
后一秒，他已经出现在了光头壮汉的面前。
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按在了壮汉的脸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华丽的光效。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捏爆一个番茄的声音。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连同他手中的狼牙棒，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被一股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在一瞬间，从物理层面上彻底抹除，连一滴血、一块碎肉都没有留下，直接被还原成了最基础的梦境数据流，消散在了空气中。
整个废墟，一片死寂。
剩下的十几个恶棍，脸上的狞笑还凝固着，眼珠子却瞪得像死鱼一样，身体抖如筛糠，一股黄色的骚臭液体，顺着他们的裤腿流了一地。
“饶……饶命……”
一个胆小的恶棍最先崩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磕头。
楚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轻轻吹了吹手上那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牛仔身上。
“还没滚？”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死神的宣判。
那群恶棍如梦初醒，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尖叫，屁滚尿流地转身就跑，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钢铁丛林的阴影里。
一场足以引发流血冲突的危机，就这么被以一种最匪夷所思的方式，轻松化解。
波提欧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那张被帽檐遮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他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青年，缓缓开口。
“朋友，好身手。我叫波提欧，一介游侠。”
“楚智。”
楚智报上名字，开门见山，“你是巡海游侠？”
波提欧闻言一怔，随即自嘲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他将左轮手枪插回腰间的枪套，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颇有些年头的雪茄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没错，老子当年行侠仗义的时候，顺手宰了几个仙秦的狗官，坏了他们一点‘好事’，就被那群杂种记恨上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仙秦帝国刻骨的蔑视与仇恨。
“说起来，那还是巡猎星神岚刚刚诞生的时代。”
波提欧的眼神，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在那一刻，宇宙中不知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家伙，感受到了那股‘以暴制暴’的意志，热血上头，就他妈踏上了巡猎的命途，成为了所谓的巡海游侠。”
“我们当时天真地以为，有了星神撑腰，就能把这狗娘养的宇宙，变得稍微公平一点。”
说到这里，他发出了一声满是讥讽的嗤笑。
“结果呢？结果岚被秩序的锁链给捆了，成了仙秦帝国手下的一条狗！而我们这群巡海游侠，也失去了来自命途的力量，从猎惩强扶弱的英雄，变成了一群连街边混混都打不过的普通人。”
“更可笑的是，仙秦那群小可爱，觉得单单废了我们的力量还不够，还要把我们这些曾经的‘不安定因素’，一个个抓起来，扔到这个永不死亡的垃圾场里，让我们在无尽的绝望中，享受他们赐予的‘永生’。”
波提欧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烟头的火光，映出他眼中那不灭的怒火。
“但他们失算了。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折断我们的脊梁？做梦！仙舟终将在巡猎的怒火下毁灭，这是所有游侠的复仇！”
楚智静静地听着，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这又是一个被仙秦帝国和所谓“秩序”迫害的悲剧。
他对眼前这个即便沦为凡人，也要在这地狱中贯彻自身正义的牛仔，产生了一丝兴趣。
“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楚智平淡地开口。
波提欧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离开？小子，我欣赏你的实力，但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他摇了摇头，指了指这片无垠的钢铁废墟，“离开这里，然后呢？回到那个更大的、被仙秦统治的‘地狱’里去吗？”
“我哪儿也不去。”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这里虽然是地狱，但地狱里，也总得有那么一两个还在行侠仗义的傻子。那群杂种还没被杀光，我的活儿，就还没干完。”
楚智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只有一抹纯粹到极致的、仿佛凝聚了整个星空锋芒的金色光辉，在他的掌心缓缓亮起。
那光芒，最终凝聚成了一支箭矢的形态。
一支完全由概念构成的、散发着无尽杀伐与决绝意志的箭。
巡猎！
在看到那支箭矢的瞬间，波提欧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了。
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叼在嘴角的雪茄“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瞪得滚圆！
那股气息…… 那股意志…… 那股刻在他灵魂最深处，让他午夜梦回时无数次怀念，却又求之不得的，属于“巡猎”命途的力量！
而且，比他记忆中自己所拥有的，还要纯粹、还要强大、还要……完整！
“这……这不可能……”波提欧的声音在颤抖，他死死地盯着楚智手中的光矢，仿佛看到了神迹，“岚已经被秩序束缚……宇宙中不可能再有如此纯粹的巡猎之力……”
“没有什么不可能。”
楚智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传入波提欧的耳中。
他手中的光矢，轻轻向前一递。
“我不仅拥有它。”
“我还能，让它重新回到你的身上。”
轰！
这句平淡的话，如同亿万颗超新星，在波提欧那片早已化为死寂焦土的心田中，轰然爆炸！
他那玩世不恭的伪装，那看淡生死的洒脱，那坚持在绝望中行义的执着……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恢复力量？
重新成为……那个能够追逐星辰、审判巨恶的巡海游侠？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贯穿天地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整个灰暗的人生！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被帽檐遮蔽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烧尽一切的炽热光芒，死死地锁定在楚智的脸上。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结上下滚动，许久，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个疑问。
“你想做什么？”
楚智收回了光矢，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
“去踹秩序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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