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小兴屯生产队大院。杀猪日的喧嚣和血腥气还未散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冻土、猪油、血腥和一种焦灼期盼的复杂气味。惨淡的日头挂在灰蒙蒙的天空,没什么暖意,寒风卷着雪沫子,抽得人脸皮生疼。
大院中央的空地上,摆着几张临时拼凑起来的、沾满油污和血渍的旧门板。门板上,堆着小山似的猪肉、排骨、下水。肥膘白得晃眼,瘦肉红得发暗,骨头茬子森白刺目。生产队会计赵算盘,裹着件油渍麻花的旧棉袄,鼻梁上架着副断了腿、用麻绳绑着的黑框眼镜,手里捏着一本卷了边的账本和一截秃了头的铅笔。他,缩着脖子,一双眼睛在账本和肉堆之间来回扫视,嘴里念念有词。
院墙边,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屯里男女老少,抄着手,缩着脖子,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钉在门板上那些油汪汪、红白相间的肉上。眼神里充满了渴望、焦虑、算计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贪婪。空气凝固得像冻透的猪油,沉重得令人窒息,只有寒风刮过光秃秃树梢的“呜呜”声和人们粗重的喘息声在低低回荡。
“都听好了!按工分!按猪膘!挨个来!别挤!别吵吵!”生产队长赵老蔫扯着嘶哑的嗓子喊了一声,一双眼睛扫过躁动的人群,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算盘手指在账本上划拉着,秃头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破锣敲响:
“王老蔫家!猪膘二百一!工分……三百五!肋排五斤!后鞧肉六斤!肥膘三斤!”
“张二狗家!猪膘一百八!工分……二百八!肋排三斤!前槽肉五斤!肥膘两斤!”
“李富贵家!猪膘二百三!工分……四百!肋排六斤!后鞧肉七斤!肥膘四斤!”
随着一声声唱名,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被点到名字的人家,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芒,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深一脚浅一脚地挤上前,伸出手,颤抖着接过那沉甸甸、油汪汪的肉块。动作小心翼翼,像捧着金元宝。没被点到的,则伸长脖子,眼睛里写满了焦灼和羡慕,喉咙里“咕噜”作响,像吞了块滚烫的烙铁。
终于。
赵算盘手指在账本上重重一点,一双眼睛扫过人群,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李凤兰家!猪膘三百五!工分……五百二!肋排十斤!后鞧肉八斤!肥膘五斤!!”
“哗——!!”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像滚油泼进了冰窟窿!惊叹声、吸气声、议论声混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我的老天爷!十斤肋排!八斤后鞧!五斤肥膘!!”
“三百五十斤的猪!李家真行啊!”
“这得吃多少顿肉啊!过年敞开了造!”
“啧啧啧,眼红死个人!”
王大柱和王二强兄弟俩,脸上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烁着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荣光和一种深藏的……扬眉吐气!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挤上前,手极其沉稳地、极其郑重地接过会计递过来的肉。肋排白森森、沉甸甸!后鞧肉红白相间、油光水滑!肥膘白得晃眼、厚得流油!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他们手臂微微下沉,却压不住他们胸膛里那颗狂跳的、滚烫的心!他们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着,像冻河解冻露出的缝隙。
李凤兰,站在人群后面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双眼睛平静地扫过两个儿子手里那沉甸甸的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两道深刻的皱纹极其细微地、极其冰冷地绷紧了一瞬。像冻河冰面加厚了一层。
就在这时。
赵算盘手指在账本上又划拉了一下,一双眼睛扫过人群,声音陡然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一丝……公事公办的……冷漠:
“刘巧嘴家!猪重……一百二!工分……一百五!杂碎三斤!血肠两根!板油一斤半!!”
这话!
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子!
猛地捅进了死寂的空气里!
捅得所有人浑身一激灵!!
人群瞬间死寂一片!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钉在角落里那个裹着半旧蓝布棉袄、围着灰扑扑头巾的干瘦身影上!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同情、幸灾乐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刘寡妇刘巧嘴驴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双眼睛猛地瞪圆!像两口干涸的枯井骤然注满了滚烫的开水!写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屈辱!!她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像寒风中的残烛!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漏了窟窿!!
杂碎三斤?!
血肠两根?!
板油一斤半?!
这……这他娘的……打发叫花子呢?!
凭什么?!
凭什么李家能分十斤肋排八斤后鞧五斤肥膘?!
凭什么她刘巧嘴就只能分这些……这些下脚料?!这些喂狗的玩意儿?!!
一股混杂着巨大屈辱、深不见底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践踏的……疯狂!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头颅猛地抬起!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像两口烧红的炭炉子!死死钉在人群后面那个、像尊沉默石像般的老太婆身上!!
她手猛地一指李凤兰!驴脸扭曲得像被车轱辘碾过的烂倭瓜!喉咙里挤出一声尖利、嘶哑、带着浓痰和血沫子的、像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似的、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音像淬了剧毒的冰锥子!狠狠扎在死寂的空气里!也扎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李婆子!!!”
“你个老不死的骚货!!!”
“凭啥?!!”
“凭啥你家分十斤肋排八斤后鞧五斤肥膘?!!”
“凭啥老娘就只能分这些烂肠子臭下水?!!”
“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个老骚货!!!”
“跟分肉的钻高粱地了?!!”
“钻了生产队的炕头了?!!”
“让会计给你家多分肉了?!!”
“你个裤裆里生蛆、腚沟子流脓的老娼妇!!!”
“为了几斤肉!!!”
“连脸都不要了!!!”
“腚片子都卖了吧?!!”
“呸!!!”
“什么腌臜下贱、该千刀万剐下油锅的烂玩意儿!!!”
这话!
像一把淬了砒霜、沾着大粪、还插着玻璃碴子的搅屎棍子!
猛地捅进了沸腾的油锅里!!
瞬间!!
臭气熏天!污血横流!油星四溅!!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像被捅了马蜂窝!嗡嗡作响!惊呼声、议论声、倒吸冷气声混成一片!无数道目光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李凤兰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
王大柱和王二强兄弟俩脸瞬间涨得紫红!眼睛充血赤红!像两口烧红的炭炉子!喉咙里“嗬嗬”作响!像拉破风箱!手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渗出血丝!青筋在冻得发红的手背上暴凸!像盘踞的老树根!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烂那张喷粪的破嘴!!
会计赵算盘驴脸瞬间煞白!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惶恐!他手哆嗦着!账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秃头铅笔滚出老远!!
生产队长赵老蔫一双眼睛猛地一缩!脸上肌肉剧烈抽搐!写满了巨大的、被冒犯的……愤怒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威严!他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门板上的肉都跳了一下!声音嘶哑!带着雷霆般的怒意!!
“刘巧嘴!!!”
“你放什么狗屁?!!”
“再敢满嘴喷粪!!!”
“信不信老子把你那破嘴缝上?!!”
就在这污秽冲天、杀机四伏的节骨眼儿上!
人群后面!
那个佝偻得跟老树根似的身影!
极其缓慢地!
抬起了一双眼睛!
是李凤兰。
她一双眼睛!
像两口深不见底、结了万年玄冰、还冒着九幽鬼气的寒潭!
平静地!
深不见底地!
死死钉在刘寡妇那张因愤怒和疯狂而扭曲的枯槁驴脸上!!
那眼神!
冰冷!
淬毒!
带着一股子……能扒皮抽筋、挫骨扬灰的……鄙夷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杀意!!
像看……一堆……刚从茅坑里捞出来的……蠕动的……蛆!!
刘寡妇一双眼睛猛地一缩!像被烧红的针尖儿狠狠扎了瞳孔!驴脸肌肉“突突”狂跳!那点歇斯底里的疯狂瞬间冻住!裂开!碎成一地冒着寒气的冰碴子!随即被一种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恐惧!像泼天的脏水!兜头浇下!浇得她透心凉!浇得她五脏六腑都结了冰!喉咙里“咯喽咯喽”响!像卡了根又臭又硬的驴粪蛋子!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凤兰嘴角!
极其缓慢地!
极其冰冷地!
向上牵动了一下!
扯出一个……淬了剧毒的……狞笑!!
她没有说话。
一个字也没有说。
只是那么……
死死地!
死死地!
钉着刘寡妇!
像一头……刚刚锁定了猎物的……沉默的……恶狼!!
在无声地……
蓄力!!
在酝酿着……
足以撕裂一切的……
雷霆一击!!!
院子里死寂一片。只有寒风卷着尘土,扑打着冰冷的泥地,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里那股浓烈的肉腥味和血腥气,混合着刘寡妇身上散发出的恐惧和污秽气息,令人窒息。刘寡妇身体筛糠似的抖,眼睛里那点疯狂早已褪去,只剩下巨大的、无边的、漆黑的恐惧。她像被钉在冰柱上的苍蝇,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李凤兰一双眼睛依旧死死钉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丝淬了剧毒的狞笑,又深了一分。像冻河开裂,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岩浆和一种淬了冰的……决断。那无声的威压,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整个院子,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李凤兰慢慢的走向堆放猪肉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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