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着尘土和细碎的雪沫子，在李家新屋的院子里打着旋儿。惨淡的日头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勉强照亮冻得梆硬的泥地。院子里，那股浓烈的臊臭味还未完全散尽，混合着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威压，但空气里似乎悄然涌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和一种深藏的生机。
堂屋里。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昏黄的油灯下，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灶灰、咸菜疙瘩和冻土寒气的沉闷气息。王小梅盘腿坐在炕沿边，深陷的眼窝低垂着，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两道细微的纹路极其不易察觉地向上牵动着一丝柔和的弧度。她枯树枝般的手极其灵巧地捏着一根穿着粗棉线的钢针，针尖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微光。
她面前摊开着一块洗得发白、却浆得硬挺的深蓝色粗布。布面上，一只崭新的、厚实的千层底布鞋已经初具雏形。鞋底纳得密密麻麻，针脚细密均匀，像无数颗排列整齐的小米粒，透着一股子深不见底的用心和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鞋面是崭新的黑色灯芯绒，剪裁得干净利落，针脚藏在布料内侧，几乎看不见线头。
王小梅枯树枝般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那厚实的千层底。指腹划过细密的针脚，动作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珍视和一种不易察觉的羞涩。她深陷的眼窝里，那点连日来的愁绪和不安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藏的、明亮的光芒。像寒夜里悄然点亮的烛火。
她枯树枝般的手极其缓慢地拿起针线，针尖极其精准地刺穿厚厚的鞋底和鞋帮的接缝处。动作轻柔而沉稳，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练。昏黄的灯光在她清秀的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额前几缕碎发垂落，被她枯树枝般的手极其轻柔地、极其迅速地别到耳后。动作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轻盈和一丝深藏的羞怯。
她枯树枝般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用力地拉紧棉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青筋在手背上若隐若现。喉咙里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嗯”声，像小猫的呜咽。随即，她枯树枝般的手极其灵巧地打了个结，用牙齿极其迅速地咬断线头。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子深不见底的利落劲儿。
她深陷的眼窝极其缓慢地抬起，极其平静地、极其深不见底地扫过手中那只崭新的、厚实的千层底布鞋。枯树皮似的嘴角，那两道细微的纹路极其不易察觉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冻河解冻，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暖流和一种淬了冰的期许。她枯树枝般的手极其轻柔地、极其郑重地将那只新鞋包进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随即，她极其迅速地将布包塞进炕头那个掉漆的红木箱子的最底层，动作带着一丝深藏的慌乱和一种不易察觉的甜蜜。
院子里。寒风依旧凛冽。惨淡的日头光下，孙卫东高大壮实的身影佝偻着背，蹲在院子角落的柴火垛旁。他枯树皮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布满血丝的眼睛低垂着，死死盯着手里那把豁了口的旧镰刀。手骨节分明，沾满了黑色的油污和细碎的木屑。
他手极其缓慢地拿起一块磨刀石，沾了点水，极其沉稳地、极其均匀地在镰刀豁口的刃面上来回打磨。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军人的节奏感和一种深不见底的专注。“嚓嚓嚓”的磨刀声在寒风中低低地回荡，像一曲无声的劳作之歌。
刀刃上卷曲的铁屑和锈迹在磨刀石的打磨下，极其缓慢地、极其均匀地褪去，露出雪亮的锋刃。他手极其沉稳地翻转镰刀，极其精准地打磨着另一面。动作不急不躁，带着一股子深不见底的耐心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细致。
磨好镰刀，他手极其缓慢地拿起一块破布，极其仔细地擦去刀刃上的水渍和磨下来的铁屑。动作轻柔，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珍视。随即，他手极其沉稳地将磨好的镰刀极其整齐地摆放在旁边已经修好的一排农具旁边——两把雪亮的锄头、一把锋利的铁锹、一把锃亮的镐头。
他头颅极其缓慢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平静地扫过那排修葺一新的农具。枯树皮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两道深刻的纹路极其细微地、极其不易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冻河解冻，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暖流和一种淬了冰的释然。
随即，他身体极其缓慢地站起，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冻硬的泥地，“噗噗”作响，朝着墙角那把歪了犁铧的破犁走去。动作带着一股子深不见底的韧劲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手极其沉稳地扶起歪倒的犁铧，头颅极其缓慢地低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仔细地检查着犁铧和犁辕的连接处。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探照灯。他手极其缓慢地拿起一把钝斧子，极其精准地敲打着松动的榫卯。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股子深不见底的力量感。
“哐！哐！哐！”
沉闷的敲打声在寒风中低低地回荡。
像一曲无声的回报之歌。
王小梅深陷的眼窝极其平静地透过堂屋糊着崭新白窗户纸的窗棂，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易察觉地扫过院子里那个佝偻着背、正在敲打犁铧的高大身影。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深陷的眼窝深处，那点明亮的烛火似乎又亮了一分。她枯树枝般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破棉袄的衣角，指关节捏得发白。
李凤兰盘腿坐在炕头主位，深陷的眼窝极其平静地扫过窗外院子里那个忙碌的身影，又极其缓慢地扫过炕沿边那个低垂着头、手指灵巧翻飞的身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两道深刻的纹路极其细微地、极其不易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冻河解冻，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深处，悄然涌动着一股滚烫的暖流的期许。她手极其缓慢地抬起，在破棉袄上蹭了蹭沾着的泥点子。动作随意，像拂去一粒灰尘。
院子里，“哐！哐！哐！”的敲打声依旧在寒风中低低地回荡。堂屋里，昏黄的油灯下，针线穿过布面的“嗤嗤”声也依旧在沉闷的空气里低低地回荡。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曲无声的协奏曲。在凛冽的寒风中，悄然诉说着一种深藏的温暖和一种无声的期许。像冻土深处悄然萌发的一点新绿。也像一场雷霆风暴过后，悄然降临的无声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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