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城市像是被彻底清洗过一遍，空气清新，阳光刺眼。但林微的心，却并未随之放晴。
雨夜那个意外的拥抱，像一道烙印，深深刻在了她的记忆里。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顾夜宸掌心的温度和力道，鼻尖也时而萦绕着那清冽的雪松气息。每当回想起自己撞进他怀里那一刻的心跳失序，以及他随后沉默饮酒的孤寂背影，她的脸颊就忍不住发烫，心绪也变得一团乱麻。
更让她不安的是顾夜宸的态度。第二天电力恢复后，他便如同往常一样，一早离开，仿佛昨夜的一切，包括那短暂的黑暗、意外的贴近，都只是她的一场幻觉。他依旧冷漠，疏离，在餐桌上目不斜视，将她视为空气。
这种“一切如常”，反而让林微更加无所适从。她宁愿他斥责她的冒失，或者干脆借此重申契约的界限，也好过这样讳莫如深的沉默。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慌乱和悸动都变成了自作多情的笑话。
她需要逃离这座令人窒息的豪宅，哪怕只是暂时的。
周一，林微早早起床，准备回学校。毕业创作的压力迫在眉睫，她不能再任由自己沉溺于那些混乱的情绪中。
坐在前往学校的车上，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却不像往常那样充满对校园生活的向往，反而带着一丝隐隐的怯意。那些关于她被“包养”的污秽流言，如同无形的荆棘，缠绕在她的心头。
然而，当她踏入熟悉的校门，走向教学楼的路上，预想中的指指点点和异样目光并没有出现。同学们行色匆匆，或热烈讨论着课题，或嬉笑打闹，与往常并无不同。偶尔有相识的同学看到她，也只是正常地点头打招呼，眼神里没有任何探究或鄙夷。
林微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或许，那些流言已经像之前的很多校园八卦一样，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她走进画室，准备开始今天的创作。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学正在窗边聊天，看到她进来，热情地招呼她过去。
“林微，你来啦！快来看，我们正在讨论毕业展的场地布置呢！”
林微走过去，加入她们的讨论。气氛融洽，仿佛之前那些暗地里的风言风语从未存在过。
就在这时，一个之前传播流言传播得最起劲、名叫孙莉的女生，抱着画板悻悻地走了进来。她看到林微，眼神闪烁了一下，非但没有像以前那样露出讥讽的表情，反而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默默地走到了画室最远的角落坐下。
另一个同学压低声音，好奇地对林微说：“哎，微微，你不知道吗？孙莉家好像出事了。”
林微一愣：“出事？”
“是啊，听说她家那个小公司，上个周末突然被好几个合作方莫名其妙地终止了合约，资金链一下子就断了，她爸急得都快跳楼了！”那同学说着，脸上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那么嚣张，到处乱嚼舌根。”
林微的心猛地一跳。周末？资金链断裂？
一个模糊而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画笔，指尖微微发白。
中午，林微和好友唐笑笑在食堂吃饭。
唐笑笑一边扒拉着餐盘里的鸡腿，一边愤愤不平地说：“真是奇了怪了，之前那些关于你的难听话，一夜之间全没了！论坛上相关帖子删得干干净净，连孙莉那几个长舌妇都跟鹌鹑似的，见到你都绕道走。”
她凑近林微，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微微，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那个‘远房亲戚’出手了？这能量也太大了吧！”
林微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食不知味。她看着唐笑笑充满好奇的眼睛，无法说出那个“远房亲戚”就是顾夜宸，更无法解释那纸契约。
“我……我也不知道。”她低下头，含糊其辞。
但内心，那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
是他。
一定是他。
只有他，拥有这样翻云覆雨、悄无声息就能让一切不利于她的声音彻底消失的能力。也只有他，会用这种冷酷而彻底的方式，去处理掉那些“麻烦”。
她想起雨夜之后，他异常的沉默和平静。原来，那不是无视，而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用他的方式，为她扫清了障碍。
为什么？
是因为那些流言影响了他“顾太太”的声誉？还是……有那么一丝微小的可能，是因为他看到了她因此而承受的压力和委屈？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下午，她鼓起勇气，想去图书馆查些资料。在图书馆门口，她意外地遇到了沈亦白。
“林微。”沈亦白看到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眼神清澈，“正好遇到你，之前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言，你没事吧？”
他的关心真诚而坦荡，让林微感到一丝温暖。
“我没事，谢谢学长关心。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她微笑着说，这一次，笑容里少了几分之前的沉重。
沈亦白点点头，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清者自清，不必为那些无稽之谈烦恼。”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说道：“说起来也怪，我们学院那个总爱搬弄是非的王主任，上周五突然被调去分管后勤了，真是大快人心。”
王主任？那个也曾隐晦地暗示过她“走捷径”的领导？
林微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又是一个……巧合吗？
傍晚，回到那座冰冷的豪宅。
顾夜宸还没有回来。林微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心绪难平。
流言的平息，孙莉家的变故，王主任的调职……这一连串的事情，像一块块拼图，在她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一个清晰的图像——一张无形却强大无比的保护网，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悄然张开，将她笼罩其中。
执行者是陈默，还是他手下的其他人？
但下命令的人，只可能是他——顾夜宸。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履行契约，维护“顾太太”的体面？这个理由似乎依然成立，但此刻在她心里，却不再那么绝对。
她想起他书桌上那只没有被丢弃的粥碗，想起雨夜黑暗中他及时伸出的手，想起他饮酒时孤寂的背影……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难懂。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信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回应。也许，又会是那句冰冷的“记住你的身份”。
但这一次，这句话带来的，不再仅仅是屈辱和疏离，还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困惑。
当玄关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时，林微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顾夜宸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剪裁完美的西装，面容冷峻。他看到站在客厅里的林微，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如同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楼梯。
“那个……”林微鼓足勇气，在他身后轻声开口。
顾夜宸的脚步停下，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等待着她的话。
“学校里的那些流言……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顾夜宸沉默了片刻，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挺拔而冷硬。
“不必。”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冰冷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清理掉一些吵人的噪音而已。”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步上了二楼。
清理噪音……
果然，还是为了他自己耳根清净，为了“顾太太”这个身份不容玷污。
林微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弱的暖意和期待，如同被细针戳破的气球，缓缓消散。
心底，却有一个更小的声音在问：真的……只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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