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来到皇宫复命,将这一日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推断一五一十的上禀。
御座上的姜昭棠起初还神色平静,可听到“地道入口距皇宫西角门不足三里”时,他猛地坐直了身子,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太阳穴更是突突直跳。
他目光沉得能滴出水来,一想到若不是秦渊及时察觉,再过半月,那地道怕是真要挖到自己寝宫的龙床之下,一股寒意便顺着脊梁骨往上窜。
侍立在侧的崔皇后抬手拢了拢袖口,秀眉紧蹙,目光却始终清明。
她才缓缓开口:“平原侯将此事说得看似平淡,可细想便知其中不易,换作旁人,怕是早将这些蛛丝马迹当成寻常痕迹忽略,哪还能顺藤摸瓜找到关键?不过秦侯,本宫倒要问一句,除了已发现的石脂隐患,那伙贼人是否还藏了其他后手?事关圣人安危,你要谨慎开口。”
秦渊缓声道:“臣不知,当下来看,石脂便是最大的一桩隐患,至于城中余孽,臣也制定了详略的计划,肃清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姜昭棠眼底寒意未散,又问道:“可这次是侥幸察觉,若下次贼人换了法子,总不能次次依赖运气。有没有什么长久之法,能尽可能杜绝这类事再发生?”
秦渊抬眸道:“长安乃帝国中枢,四方商贾,异族使节往来不绝,若想防患于未然,需从管与查两端入手。
臣建议,其一,从黑冰台中遴选精通番语、善辨人心的情报高手,不再只做暗处侦缉,而是派驻鸿胪寺,专司胡人事务。
其二,在鸿胪寺下新设胡商监,凡胡人入长安,需先在监署登记籍贯、来意、停留时限,一式两份分别交监署与京兆府存档,避免过往过所仅存鸿胪寺、核查不便的漏洞。
其三,要求胡人聚居的西市周边坊市,每坊推选两名熟悉坊内胡人的耆老,每月与胡商监对接一次,若有陌生胡人长期滞留或行踪诡异,需第一时间上报。如此层层相扣,既能保商旅通畅,也能将隐患提前筛除。”
姜昭棠忽略秦渊话中的新颖词汇,自动将其归结于专属鬼谷的用语。
“写个折子递上来,遣词用句尽量浅显一些,让尚书省拟条陈,只要你觉得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崔皇后无奈瞥向夫君,眸底藏着几分嗔怪——这般国策,竟不细加斟酌,只听一遍便拍板定了?
姜昭棠却顾不上这些。他正竭力按捺着心底翻涌的杀念。依他本意,长安出了这等事,该将城彻底清一遍才好。胡人,连带着与胡人亲近的,尽数杀了,方能算干净。
可他也知这念头行不通,大华还没底气得罪所有异国,皇帝能孤,国家却不能断了所有邦交。
他引着秦渊往宿尘殿去。这殿踞皇城最高处,二人凭栏俯瞰,只见沉沉夜色里,一道道持火把的军卒,如游龙般在坊市间穿梭,火星子映着青砖路,忽明忽暗。
姜昭棠闭了眼,耳畔似已响起城中的喊杀声,刀兵相击的脆响、人的惨叫,混着风裹在一处。
“敌人便是敌人,五胡也好,大食也罢,不问缘由,不分善恶,一概杀之。”
秦渊躬身:“陛下与臣,想到一处去了。”
“那狼王,是何许人?”
“此人隐匿的手段极高明,便是匈奴部众里,也无人见过他的真容,不过,不管他是谁,臣会想办法努力将其揪出来。”
姜昭棠望着沉沉的夜色,长叹一口气道:“草原十八部蠢蠢欲动,不停的在试探大华的边防,大战不可避免,在此之前,朕要一个安稳的后方,秦渊,此事你尽力吧,若是解决了这桩事,朕许你一个要求。”
“哪怕陛下不说,臣也一定会追查到底。”
长安小鼓楼的令鼓先自咚咚撞响,沉浑的声浪刚漫过两条街,东南角、西南角的传讯鼓便乱纷纷跟了上来,急促得像是要咬上前者的尾音。
姜昭棠支着耳听了半盏茶的功夫,唇角忽然牵起抹淡笑:“唤鼓三长两短,梁鼓六短两长,是不良人勘到了匈奴踪迹。敦义坊,鳌教广场,三百余众,这是唤军去围。”
他指尖并作剑,倏然指向青龙坊方向,笑意一收:“再听这晋鼓,九长三短,是废弃慈恩寺周遭。五百余人,还挟了大批百姓在手里,得速派军支援。”
“来人!”殿内突然炸起滕内侍高昂的声气,“传朕口谕:龙骧卫全军出击!黑冰台、大理寺、京兆尹府从旁协防,此战不留活口!若叫一人漏网,便让龙骧卫将军陈明宇提头来见!”
话音刚落,三名高壮宦官已快步踏上神台,各执鼓槌在手,腕子一沉,敲了一段九短一长,而后就是急促的短鼓。
圣人鼓一落,整个长安仿若都亮了起来,尤其是皇城周遭十二贵人坊,隐约可见灯火移动。
秦渊立在高处,将宫左兵武衙门的动静瞧得真切,先是那处骤然亮起一片灯火,不过片刻,便有鼓声遥遥应和,跟着,无数火把从衙门里涌出来,连成一条赤色长龙,顺着长街蜿蜒而去,直扑青龙坊方向,看这数量,大概有三千人有余。
“这鼓声传讯倒是方便,陛下如此熟知,倒是让臣意外。”
“听不懂是么?”
“臣的确一知半解。”
姜昭棠微笑道:“小鼓楼的令鼓先定调,再看东南梁鼓、宫侧晋鼓次第应和,三长两短唤军围,六短两长报踪迹,九长三短催支援。”
“你也要多了解一些才是,长安为何要修这八水绕长安的格局?为何皇城在北、市坊在南,十二条大街纵贯南北、十四条大街横穿东西,连坊墙都修得丈二高、三尺厚?你看朱雀大街宽百步,平日走仪仗、过商旅,真到战时,能并排跑三队骑兵,每个坊门都有武侯值守,夜闭晨开,不单是防宵小,是怕有乱党混进坊里,就连这宫墙下的夹城,平日走宫人,战时就能藏兵卒,运粮草。
长安是一座为了战争而生的城市,这里也是先辈为吾等设立的最后一道防线,身为我大华的勋贵,这些你应该懂。”
“是,臣回头一定会好好学习一下。”
“能找出这些奴贼的藏身之处,秦渊,你当居首功,你去吧,看看大华的将军如何调兵遣将,有始有终,但你记得,只许看,不许插嘴。”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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